第4章
連續路途奔波讓裴芷當晚很快陷入深眠。
早上醒來睡眼迷蒙坐在床上,還以為昨晚那場偶遇是在做夢。
夢裡,再次遇到謝行,酒吧的燈火明明滅滅在他眼底倒映出微光,看著她的目光卻冷如陌生人。
不過就是前男友,從打定主意要回來到真正踏上國土,光怪陸離的夢倒是為他做了不少。
裴芷暗自嘲諷自己一番,起床洗漱完下樓。
才踩上第一級階梯,樓下客廳隱隱傳來的談話聲吸引了她的注意。自從陳燕如離婚再嫁,家裡通常隻有她和裴忠南兩個人。
今天不逢周末,照理不是鐘點工該來的時間。
她靠在玻璃扶手上往下望,裴忠南大早上就端著茶杯窩沙發上跟人聊上了天。棕櫚闊葉擋住半邊視線,把對麵單人沙發遮擋得嚴嚴實實。
裴芷聽了一會兒不見人出聲,就裴忠南同誌的渾厚嗓音在客廳上空盤旋,宛若自言自語。
行至樓梯口,客廳主客兩人聽到動靜一齊望了過來。
裴芷與那人對上視線動作一愣,差點踩空最後一層台階。
她下意識轉臉去找放在玄關口的傘筒,一把嶄新的黑色大傘招搖地杵在最中間。
不是做夢。
裴忠南看似關心實則念叨:“一大早就毛毛躁躁的,早飯在蒸箱裡熱著,有小謝帶來的小籠包。哦,小謝,你還認識吧?之前常來咱們家。”
不僅認識……
比起昨晚在酒吧少爺氣十足的打扮,他今天套了件不加任何裝飾的純黑色衛衣,棉質連衣帽柔軟地搭在腦後,露出一截白得幾乎發光的脖頸。
一晚上過去,他身上那些容易被察覺到的毛躁情緒似乎都收得更為妥帖,再看向她時,除了藏不住的紅血絲,眼底隻剩平靜與自持。
確實像是看一個關係普通、隻是點頭之交的鄰家姐姐的眼神。
裴芷散漫地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人往廚房走隻留下背影:“哦,大概認識。”
蒸箱裡的小籠包還熱騰騰冒著汽兒,她沒碰,隻給自己磨了杯咖啡。
算好時間從裡邊出來,客廳兩人依舊聊得火熱。或許是老裴播了半輩子新聞,隻要有人聽,自己單口也能挺快樂。
裴芷今天還得去雜誌社對接,邊聽動靜邊裝透明人沿著牆角遊走到玄關。鞋還沒換上,就聽客廳裡某人也掐著點道彆。
“裴老師,那我下次再來看您。”
“……”
耍心機,她在心裡罵道。
“下次來彆帶東西了啊,就跟之前一樣。要什麼資料儘管說,我給你找。咱倆誰跟誰啊。”
這是老裴的聲音。
父女倆一個賽一個了解對方,裴芷剛把手打上門把,老裴就精準出擊把她叫住:“閨女,你也出去呢?那正好,幫我送送小謝。”
“……”
裴芷沒應聲,隻不過出門的時候順手帶上了昨晚拿回來
的那把黑傘。
這件事不管她應沒應,身後那人是衝著她來的,遲早總會跟上。
電梯數字開始跳動,背後傳來關門聲,隨後腳步由遠及近。
她能感覺到淺淡的呼吸聲就停留在身側,不過僅此而已。
除了電梯上行發出的機器運作聲,兩人誰也沒主動開口說第一句話。
等電梯、坐電梯、下電梯,整個過程安靜得落針可聞。
昨天一場雨後,今早空氣格外清新,秋日陽光溫暖和煦。
裴芷在國外待了兩年,駕照逾期未補,回來以後全程都是打車出行。一路行至小區門口,她沒回頭看,但光從腳步聲就可以判斷,謝行依舊不遠不近跟著。
今早這一趟不知道他又唱的是哪出戲。
她終於沒忍住耐心,在路口駐足,回身麵對:“傘。”
離得近了,她才察覺到對方眼裡的紅血絲比之前隨意一瞥見到的要嚴重許多,語氣也不由自主拉平了一些:“不是說了要記得還嗎。還要不要,不要我——”
“要。”
他一下拋開在老裴麵前故作不熟的冷淡樣子,突然牽出笑:“你給的我就要。”
裴芷一句話噎在嗓子眼,低聲罵了一句:“……有病。”
也不知這句話哪就戳了他的點。謝行忽然低頭,笑容一點點收起,目光直直盯著她,像在觀察。
“姐姐——”
這一聲突如其來的稱呼把裴芷叫得恍惚,往日的濃情蜜意悉數重現。他最是喜歡這樣咬著耳朵叫她。
沒作深想,急著出門的私家車一聲鳴笛把她拉回現實。
裴芷皺了下眉:“彆這麼叫我。傘,自己拿著。”
一切回歸原點,謝行伸手接傘,露出一段瘦削的手臂,袖口剛剛好卡在手肘處,白皙肌膚下青筋微凸。接傘時,手肘捎帶翻轉。
裴芷即刻收回了視線,她知道再往裡看,能看到一塊肉色疤痕。
傷口愈合得不好,比原有膚色還淺一色,硬幣般大小一塊。
在這樣完美無瑕的身體上落一塊疤,沒人能抵擋好奇。他身邊的朋友瞧見會問,裴芷也沒能免俗。
不過她從第一次看到那塊傷疤一直到問出口,中間經曆了“他年紀還小不懂事我也跟著瞎什麼胡鬨”到“我有罪我竟然下了手”的複雜心路曆程。
那回是在他家。
裴芷窩在他懷裡看完一部電影,摸遙控器的途中不小心就蹭上了手肘那塊
肌膚。
她垂著眼皮小心地摩挲:“你這疤看著有些年頭了,就一直好不了了嗎?”
“嗯。”謝行安安靜靜任她揉搓,點頭:“小時候弄的。”
“怎麼弄的?”
“爸媽常年不在家,家裡隻有我和保姆。有次突然停電,保姆在樓下聯係物業過來看電路。我還小又不懂事,自己摸了根蠟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