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太見宋氏急急不潑水,四房的幾個小的又護著她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道,“你當這水就是楚楚啦?潑出去就收不回來了?意思意思罷了,還當回事了。快潑了,彆耽誤了吉時。”說完這話,何老太握著宋氏的手一使勁,就將這盆水給潑了出去。
與此同時,花轎在鞭炮聲中被人抬起,張楚頂著蓋頭坐在搖搖晃晃的花轎內,心內滿是不舍與不安。
花轎外,葛宇軒原是騎馬在前,出了張家壩村後,他刻意放緩速度與花轎並排,想了許久才憋出一句,“楚楚妹妹,你餓麼?”也不知為何,怎麼成親時比成親前還使人緊張?
花轎內,張楚的不安隨著葛宇軒的話語漸漸消散不見,“葛大哥,我不餓。”
葛宇軒與張楚說了一路話,將這沿路景致細細告知張楚,過了橋,拐了彎,進了村,遇了人,他一樣不落的說與她聽。
花轎一路入了村進了葛家門,張楚由葛宇軒攙扶著拜了天地高堂,而後又被葛宇軒背到了喜房休息。
喜房內,紅燭已點,喜果已放,童男童女正在床上打著滾鬨著要吃喜糖。待見了新娘子,又吵鬨著要看新娘子。
葛宇軒接過全福奶奶手上的稱杆,輕輕挑起張楚頭上的鴛鴦戲水紅蓋頭。他早知楚楚生的秀美可愛,卻不知盛裝下的她能美到如斯地步,這般的楚楚動人,勾人心魄。
喜房內的女客都看花了眼,暗道,“難怪葛宇軒要娶張家姑娘為妻了,這樣的漂亮姑娘,她們女人看的都心動,更何況男人了。”
兩輩子第一次結婚的張楚,整顆心就如同那跳動的燭火似的,緊張而激動。她抬眸一看,正與葛宇軒四目相對。
今日的葛宇軒格外的與眾不同,大紅色的長袍稱的他越發意氣奮發,如墨般漆黑的頭發在頭頂處挽了一個發髻並綁了紅綢,中間又橫叉一支紅木簪子,眉眼處儘顯溫柔。
兩人四目相對,葛宇軒微微一愣,而後淺淺一笑,雖未說話,可這含情脈脈的眼神還是羞紅了屋內的看客。
乖乖,這兩人可真是般配。不過是一個眼神,她們竟也跟著害羞緊張起來。不知為何,竟覺得此時的自己太過多餘,打擾到了這對小鴛鴦。這個時候她們若是先出去避一避,會不會好點?
葛宇軒倒想留在喜房不出,偏他的幾個至交好友在門口鬨著要喝喜酒,眼見著就要進喜房拉人了,葛宇軒這才一步三回頭的出了屋子,去了前廳。
葛家的親眷比張楚想象中的要和善許多,就是葛宇軒那兩位尖酸刻薄的嬸嬸,說話也動聽的很。想來也是,今時不同往日,葛宇軒已是進士老爺,而張家也算鎮上富戶,這屋內不少人還掙著張家的錢,自然不敢說些觸人眉頭的話來。
張楚在喜房內被人捧著聊天,葛宇軒在前廳則被損友押著喝酒。直到月亮高深,星光入戶,葛宇軒才由旁人扶著入了喜房。
葛宇軒麵上不顯,心內卻焦急萬分,他今日隻想跟娘子獨處。偏他搞定了一番好友之後,卻沒想到差點敗在喜房內的壓床童子身上。
奶奶到底是從哪家請來的童子?壓個床竟是賴在他家不肯走了。就是他娘來抱他都不肯,摟著新娘子的胳膊道,“娘,我要與新娘姐姐玩,不要回家。”
喜房內眾人哄堂大笑,“不得了了,看來新娘日後要生一大串小子了。”
“恭喜葛老爺,賀喜葛老爺,兒孫滿堂,後福不儘。”眾人一邊說著好聽的話,一邊慢慢出了門。
此時,屋內總算隻剩下一對新人與舞動的龍鳳蠟燭。
張楚坐在床頭,葛宇軒呆站在床尾,慢慢的,兩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月影樹搖微風陣,龍鳳燭下人成雙。
後記
大慶安帝繼位第三年,葛宇軒總算卸下身上重擔,得了新帝恩準能夠告老還鄉。
此時,張楚已經七十有四,葛宇軒則八十有二,年紀不小,但身體卻硬朗健康。
“爹,娘,此次回鄉,不若由兒子服侍在側?”兩人的大兒子葛承澤已是吏部尚書,雖身居高位,但於他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爹娘。
兩人一生共育三子,老大葛承澤已是吏部尚書,算是繼承了其父的天賦,於詩書上頗有天賦。二子葛承潤,隨了他最小的舅舅,性子溫吞愛好美食,不過這孩子愛吃不愛做,好在他於算數一門頗有天賦,如今管著張楚手下的生意。三子葛承灝,性子跳脫,隨著許向陽學習醫術,一年裡有大半年時間在外行醫救人。
“老家有你舅舅,姨媽,還有你表弟表妹,用不著你回去?”葛宇軒擺擺手道。他這大兒,打小就愛粘著楚楚,如今都這般大的人了,還半點離不開娘。
葛承澤一臉無奈的看著他爹,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又被嫌棄了。他爹真是,從小就愛跟他爭娘,如今都一把年紀了,還不給他孝順娘親的機會。
“如今大郎等人也都安穩了,兒子也想回鄉看看。爹爹若是不願我們打擾到你,我們住在鎮上也行。”
“承澤想回去就回去。”張楚拍了拍葛宇軒的手,輕聲說道。歲月在張楚身上留下了許多痕跡,可也添了嫻靜和善的氣質。
她頭發已經斑白,皮膚也起了皺紋,但因保養得當,皮膚仍是白皙紅潤,此時的她比年輕那會兒要圓潤些許,眼神和善,笑容親切,舉手投足間有歲月沉澱的美好。
葛宇軒抬頭看了看張楚,微微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當年的冷麵太傅,如今竟比孩子還會撒嬌。
“楚楚,大郎他們到底還小,承澤若不在上麵頂著,孫兒們得辛苦好幾倍。你看看我,八十歲還在教授皇孫史書策論,依我看,承澤再乾二十年都行。”葛宇軒想了想道。他年紀雖大,但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勢仍是不容小覷,也隻有在張楚身邊,他才會收斂渾身氣勢,如尋常老人一般和善可親。
然而事實上,不苟言笑的葛宇軒曾將皇孫嚇哭。
再一次,葛承澤敗給他爹,回屋之後,少不得憤憤的對著妻子道,“爹爹都這麼大把年紀了,心眼還這般小,我不過是想孝順娘罷了,又不是跟他搶娘。”
葛承澤的妻子好笑道,“爹年紀這般大了,你哄著讓著他就是,莫要氣壞了他老人家。”
公爹待婆婆的心思真是一輩子如一日,她再沒見過有比公婆還契合恩愛的夫妻。
“爹爹年紀越大,越會哄娘。”葛承澤微微有些鬱悶道。小時候他爹哄他說娘親身子柔弱,不宜抱人親人,他信以為真,不敢與娘太過親近。再大些,他爹又哄他說,最大的孝順則是為娘掙來誥命,為此他外出求學,考中進士入朝為官,而後時間被事務占據,他娘則被爹給霸占。
與此同時,正院書房內,葛宇軒正坐在小矮墩上為張楚輕輕梳著頭發,“娘子,待咱們回了老家,你可不能隻關心小舅子小姨子他們啊。”張文張馳張豔張巧這四人比他大兒子還難纏,他成親第三年,張文就追到了京城,第四年,張馳也來了京城學習廚藝。至於第五年,張豔跟張巧兩個小姨子也上了京做護膚品生意。
說來張家幾個孩子都特彆成器,張文二十二歲時中了進士,張豔則嫁給商戶沈家為妻,麵妝手藝紅遍京城,張馳雖是個廚師,如今竟被人封為廚神,外頭說的玄乎乎的,說他一道菜能引來神仙。張巧更厲害,將張家的護膚產品銷往大慶各地。至於張安張全,雖不似弟妹那般高調,卻也低調的富裕著,那好幾間屋子的名貴木材可謂是千金難買。
“夫君,待咱們回了鄉,隻怕你比我忙。”張楚輕柔的卸下麵上的妝粉,笑著說道。葛宇軒畢竟當過太傅,若回了鄉,鐵定有不少人慕名而來。
“不成不成,我年紀已大,可不願意再教人學習了。”葛宇軒擺擺手道。餘生幾年,他隻願陪著楚楚慢慢度過,看日出日落,聽蟬鳴蛙和。
這一生,有楚楚為妻,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