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的表情, 宋長期看得真真的,當下便沒了吃飯的胃口, 抽出煙噙在嘴裡點燃, 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緩緩地吐出煙圈, 淡淡道:“杜若,僅僅一年的時間, 你就忘了,忘了你丈夫我這條命是誰救的。”沒有福寶的那張平安/符,哪還有他宋長期的今天。
丟下洋火, 宋長期推開椅子起身, 走到門口一邊往身上套軍大衣, 一邊說道:“火車站我一個人去, 房間騰不騰隨你, 老爺子在京市又不是沒地方住,嗬!”老爺子放在心頭的小寶貝,豈是他人可以慢怠的, 越是家人, 他隻會越發惱怒,想著即將有可能引發的家庭戰爭, 宋長期不由得搓了搓牙花子。
“小杜!”
望著保姆驚訝的目光, 杜若一抹臉,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已是滿臉淚。
吸著鼻子, 杜若胡亂道:“我沒事,飯菜收拾了吧。”
“叮鈴鈴……”
杜若上樓的腳步一轉,走到高幾旁拿起了話筒,“喂!”
“杜姐,是我——周玟娟。”
“哦,玟娟啊,有事嗎?”杜若心下慶幸,叫娟子來住隻是自己私下的打算,還沒有對周玟娟母女講,“你說。”
“嘿嘿,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不告訴你吧,想著你跟蔣蘭的關係,心裡怪過意不去的。”
“嗯,”聽她提起二房,杜若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神色裡隱有不耐。
“……我們縣局都傳遍了,說啟海跟蔣蘭好像因為那個收養的孩子,鬨得正不可開交呢,就差叫嚷著要離婚了,你看你作為嫂子的要不要給蔣蘭打個電話,安慰安慰。叫我說,他們也是窮折騰,自家又不是沒有孩子,又何必自找麻煩地領養一個呢……”
……
也是在來的路上,老爺子才知道,方禹的父親方程,是老首長早年在羊城潛伏時,送出去的孩子。
講真,那個年代,這事不稀奇。
任務在身,帶著孩子不方便,很多軍人要麼將孩子托付給了當地的老鄉,要麼選擇了送給熟人撫養。
也不知中間都發生了什麼,就老爺子的觀察,方禹對老首長多少有些心結。
兩人下了車,宋長期、方婷各帶著人迎了上來,一番寒暄去了醫院。
“老首長!”老爺子看著多年不見的老上級,老朋友,不禁紅了眼框,“老首長,是我,承運,我來看你了……”縱是心裡有了準備,可真當見到對方躺在床上,骨瘦如材,人事不知的模樣,老爺子還是難受不已。
“宋叔,”趙易疾步趕來,扶住老爺子勸道:“您彆激動,趕緊坐下歇歇,婷婷,”趙易吩咐妻子道,“趕緊讓人給宋叔和小禹弄點吃的。”
老爺子擺手:“不用,火車上吃過早飯了。”
如此,趙易便將目光轉向了沉默著的小小少年,“小禹,來,讓大伯好好看看你。”上一次相麵,還是幾年前。
方禹抬眸靜靜地與他對視了片刻,方緩緩走近,“大伯。”
“唉,”趙易比劃了下他的身高,“長高了,”也瘦了,上次見,小家夥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一逗就笑,尚還天真的不知人事,如今對他卻是滿心的戒備。
“方老爺子還好嗎?”
方禹點點頭,“還好。”老而彌堅,又加上天性中的樂觀睿智,老爺子活得倒還灑脫。
“那就好,那就好,”趙易拍了拍方禹的肩,“大伯等會兒出去一下,你留在這裡跟你大媽一起守著爺爺,好嗎?”
方禹瞟了眼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老人,喃喃道:“好。”
“爸,”趙麒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您出來下。”
方婷一驚,“麒麒你怎麼回來了?”老爺子暈迷前有規定,不允許趙麒因為他的事,私自請假脫離崗位。
“媽,”趙麒衝母親微一頜首,沒做解釋。
趙易心知肚明,定是他借調飛機的事,被兒子知道了,“來,先見過你宋爺爺和小禹。”
“宋爺爺!”趙麒敬了個軍禮,轉而伸手攬了攬方禹,“迎歡回家。”
“小麒都這麼大了,”老爺子看著眼前的年青人,感歎不已,“時光過得真快!”
宋長期見不得老爺子傷感,笑著插話道:“小麒的能力也不低呢,上月剛帶人破獲了一起文物走私案,升任少校。”
文物走私,老爺子不覺揉了下耳朵,咋那麼耳熟呢,這麼琢磨了一回,倒也沒有深想。
跟屋裡打了聲招呼,趙易帶著兒了下了樓,“怎麼還是這麼毛毛躁躁的,不說一聲就跑了回來。”
“為什麼借調飛機,是不是爺爺的藥有著落了?”不怪趙麒敏感多想,爺爺都這樣了,他爸還壓著他這個兒子在部隊不讓回來,倒有私心在風雪天借調飛機了,不是爺爺的藥,還能有什麼事,讓他公器私用。
“行啊,”趙易欣慰地看著兒子,“腦子倒是轉的快。”
趙麒抿著嘴,不接受話題轉移。
趙易也沒打算再瞞,這個天氣乘坐飛機,無異於將人身安全交付了出去。
一旦他出事,他希望兒子能立起來,“你傅栩叔叔找到‘燈籠果’了,他目前正從津衛開車趕回,為免發生意外……”
“我去!”趙麒打斷父親剩餘的話,斬釘截鐵道:“我去!”
“不行,你是家裡的長孫……”
“你還是爺爺的長子呢,”趙麒聽著父親的爛借口,有些想笑,卻紅了眼眶,“我沒了,可以接回小禹;你沒了,咱們趙家……以及爺爺拚命保護的那些人,可就要徹底地……”光是想一想,趙麒便哽咽著發不了聲。
趙易狠狠地抹了把臉,有心反駁卻知兒子說的是事實,“去吧!十一點二十出發,十二點四十五之前,若是趕不回來,飛機必須就地降落。”
“是!首長!”給父親敬了個禮,趙麒轉身大步離去。
趙易盯著兒子的背景,渾身抖得厲害,他在害怕……害怕兒子會一去不返。
風雪侵染,寒風呼嘯,車裡的溫度越來越低,傅栩扶著方向盤的手,慢慢地凍僵了。
又一陣風雪迎麵砸來,糊了窗前的玻璃,朦朧了前麵的視線。
“吱溜——砰!”意外來得猝不及防。
傅慧從睡夢中摔醒,緩了會神才發現,她現在是腳朝上,頭朝下地被王林護在了懷裡。
“果果!果果!王林!你們怎麼樣?呲~”輕輕一動,傅栩便痛得變了臉色,糟糕,腿被卡住了。
傅慧摸了下王林頸側跳動的脈博,又翻了翻他的眼睛,“王叔叔撞暈了,我沒事。”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她聞到了血腥味,“傅叔叔,你受傷了。”
“嗯,果果彆怕,”傅栩一邊安撫著傅慧,一邊努力地活動著凍僵的身子,挪動著朝外爬。
“主人,”天氣驟然大變,小晉不自覺地便進入了冬眠。轟隆的翻車聲將他吵醒,懶懶地蠕動了下卻不曾睜眼,“怎麼了?”
“翻車了。”
“哦,”翻車什麼的,他根本沒有概念,蹭了蹭傅慧,含糊道:“需要幫忙嗎?”
“不用,”知道他的習性,傅慧摸了下他的頭,“繼續睡吧。”
掙開王林暈迷中還抱著她的手臂,傅慧一邊朝上爬,一邊在意識裡問道:“燈籠果、人參,你們怎麼樣?”
“嚶嚶,福寶,我歪倒了,而且好冷,頭上的嫩葉都凍僵了。”
“我自幼在寒潭邊長大,”燈籠果道:“這樣的天氣,我倒是覺得很好,很舒服。”連帶的天地間的靈氣都越發的精純了起來。
“嗯,那人參你稍等下。”門被凍住了,傅慧推了兩下沒推動,不由得加大了力度。
然後,就聽“哢嚓!哐——”,車門被她推飛了出去。
下一刻,風卷著雪花撲麵吹來,迷了她的眼,凍透了她身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