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這種亢奮的心情隻維持到齊君慕下朝, 不是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而是他被皇帝強製要求回去好好休息。黨%
沈念並沒有感到有多麼疲憊,他已經習慣了。
在北境, 有時為了殺敵, 他們連續很長一段時間會抬刀砍下拔出再抬刀。枯燥麻木的重複著這些動作,直到敵人鳴鼓收兵,他們才有喘息的機會。
白天殺敵,晚上怕有敵襲更不敢睡著, 時間久了,也就練就一身熬一夜第二天再出現還能精神奕奕的本領。
雖然現在回到京城過上了最安穩的生活,可每逢遇到什麼事這睡不著覺的毛病卻沒有改變。偶然在夜晚, 沈念因為夢到以往而心悸醒來時,他望著頭頂上的房梁神色總有些恍惚。
很久以後才會想明白,哦, 自己在京城而不是北境。
沈念對自己身體情況還是很明白的,所以聽到皇帝說讓他回去休息時,他第一反應是拒絕,他覺得自己還能堅持。
齊君慕一直認為自己就是個特彆擰巴的人,現在看到一個比自己還擰巴的, 心情瞬間不好了, 他道:“你看你這臉色, 哪點像是沒事的樣子。朕讓你回去休息又不是要扣你的俸祿, 你擔心什麼。”
齊君慕想, 沈念大概是沒有照鏡子, 他精神頭的確非常好,可到底是一夜未眠,臉色不大好看。
皇帝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沈念也沒有再堅持,他靦腆笑了下道:“微臣多謝皇上體恤。”
齊君慕點頭,想了想,為了鎮北侯的這身體,他讓阮吉慶從庫房裡拿了根千年人參讓沈念帶回去好好補補。
沈念自然推卻,皇帝忍不住開口道:“拿回去吧,朕庫房裡還有更好的。身體是自己的,你要是不愛惜,以後勞累出個什麼病,都得自己受著。”
自打沈奕過世,沈念第一次聽到這樣直白的關心之語。
沈家人不必說了,沈老夫人在他回京之前就因為傷心病了一場,文氏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更不會關心他會不會累。
當然北境軍中有很多人包括程錦這些近身的都很關心他,可他們不會這麼說,怕惹他傷心,更因為他們也傷心。
在這些人跟前,沈念又是豎在那裡的旗幟,他再怎麼傷心也不會表現出來。
也許真的是一夜未睡腦袋發暈發沉的厲害,被皇帝這麼輕飄飄的關心幾句,沈念心裡瞬間酸澀的厲害。
齊君慕看著眼前人一念間而微紅了的眼圈,他愣了下,沈念一直是儒雅溫潤的,萬事仿佛都在手中掌控著,現在這樣顯得格外的脆弱。
皇帝錯開眼裝作沒看到道:“朕讓人送你回去。”
“謝皇上。”沈念低垂著頭道,語氣有點緩慢。
皇帝心想,沈念肩膀上的擔子太重,人也太累。
他知道沈家人對沈念不是很看重,現在沈老夫人又病了,家裡一團亂麻。為了避免沈家有些不長眼的人給沈念添堵,皇帝吩咐阮吉慶親自把人送回去安頓好。
這種活計阮吉慶非常喜歡乾,出了宮他代表的就是皇帝的臉麵,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彆人隻能聽著看著,心裡不高興還得忍著。
看那些囂張跋扈的人舒坦不起來,阮吉慶心裡就舒服。
於是他對著皇帝保證道:“奴才一定把侯爺安頓好再回宮。”
看他那模樣,齊君慕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擺了擺手讓他趕緊離開。
沈念在一旁看的好笑,神色明朗了很多。
阮吉慶用轎子把沈念送回去的,他自己也是坐的轎子。沈念其實並不喜歡坐這玩意兒,太晃悠太軟,不如騎馬舒服。
不過在這方麵他也沒有堅持,畢竟阮吉慶也是為了他好,他總不能不識好人心。
到了鎮北侯府,府上的丫頭和小廝看到沈念後都喊了聲侯爺,態度還算恭敬,沒出什麼幺蛾子。
不過阮吉慶是誰,他從皇宮最底層爬到現在的位置,靠的不隻是皇帝的寵,還有自己的能力。
他的眼睛銳利著呢,一眼就看出這府上的人對沈念是恭敬,但這份恭敬是建立在畏懼上的。這些下人看到沈念眼底就不自覺的流露出驚恐之色,一副想要逃的模樣,好像他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似的。
阮吉慶覺得這鎮北侯府還真有點意思,沈家這得有有多討厭沈念,才把下人□□成這模樣的。
最關鍵是沈念這態度,好像一點也不在意。
當然,阮吉慶並沒有多嘴詢問,他把沈念送回住處。
沈念院子裡很安靜,美貌的婢女沒有,小廝也都是在外麵伺候著,整個院子冷冷清清的,不大像是一個家。
沈念並沒有直接讓阮吉慶離開,說想請他喝杯茶,阮吉慶自然答應的。
沈念這院子裡茶水是涼的,這種事吩咐下去下人很快就準備好了。
端茶的下人下去,沈念親自給阮吉慶倒了杯後笑眯眯道:“阮公公你看,鎮北侯府有很多人都覺得我在北境吃人肉長大的,她們心底畏懼我。可就算她們心裡害怕,我的事也沒人敢怠慢。”
言下之意阮吉慶聽懂了,鎮北侯府的情況沈念心裡清楚,可他不在意。
這些人害怕他也好巴結他也罷,他並不放在心上。反正不管怎麼樣,他是侯爺,這些人都要依靠著他生存。
沈念開口把話說白,也是想借阮吉慶的口告訴皇帝這些,讓皇帝不用擔心。
阮吉慶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他道:“侯爺不愧是侯爺,這樣皇上也不用太擔心了。”
沈念微微一笑。
阮吉慶把那杯茶喝完才告退,堅決沒讓沈念送他離開,他是這麼說的:“沈侯爺,皇上命奴才送你回來休息,你要是在折騰著送奴才出去,皇上要是知道了還不扒了奴才身上的皮。”
這話一出,沈念也沒有堅持,便目送他離開院子。
阮吉慶來的時候沒有遇到鎮北侯府的其他主子,離開的時候遇到了文氏。
看那場景文氏是前來尋沈念的,她臉上表情很複雜,似乎不樂意前來但又忍不住好奇。
看到阮吉慶,文氏換了臉笑意上前一步道:“你們是?”
阮吉慶臉上笑意不變,他道:“奴才是皇上跟前伺候的,上次同主子來時,鎮北侯當時還在大門前跪著呢。主子當時心情就不怎麼好了,也沒有踏進這鎮北侯府。”
文氏聽到第一句話臉色就變了,有些心虛和慌亂,再聽到後麵,幾乎都要站不住了。
她緊緊握著身邊丫頭的手,一臉驚恐,有些結巴道:“原來……原來是宮裡的公公,怎……怎麼就來了……”
“侯爺這些日子在宮裡當差辛苦了,皇上命奴才親自送侯爺回府,讓侯爺能好好休息,皇上可是打心眼裡心疼侯爺。”阮吉慶繼續平平常常道:“奴才看你這是要去見侯爺?侯爺他已經睡下了,要是事情不著急的話,你就等等?”
“也……也沒什麼事。”文氏乾巴巴道:“他累了就歇著吧。”
阮吉慶笑了:“這就好,皇上聽了心裡肯定高興。奴才聽侯爺說,府上老夫人病了,這事皇上也知道的,原本奴才該去看望老夫人的,隻是皇上還等著奴才複命,今日就不去了,麻煩夫人幫忙帶句話。”
文氏忙道:“公公有事兒忙,就不耽擱你的時間了。老太太那裡我那二兒子一直在伺候著,可精心了。”
阮吉慶看了她一眼,弄不清楚這文氏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口口聲聲還提著皇帝,文氏倒好,還一個勁兒在替沈清表功。
這是連把沈念放到指甲蓋裡的地方都沒有,更不用說心裡了。
這麼一想,阮吉慶不想同文氏多說什麼,帶著人揚長而去。
文氏站在那裡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而後咬了咬牙轉身去尋沈清去了。
皇帝這麼看重沈念,那沈清日後不會更要被人踩在腳下了?
阮吉慶回到宮裡就把沈家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皇帝,他話裡並沒有偏頗之意,看到了什麼便說什麼。
心裡卻忍不住吐槽這文氏是不是腦子有毛病。
她不喜歡沈念看重沈清,可現在沈念是鎮北侯,他才是鎮北侯府真正的主子。沈清呢,紈絝一個,功名沒有,名聲一般。
沈清拿什麼跟沈念比?拿文氏這個鎮北侯母親的名頭?
如果文氏真的為沈清好,現在就該想法設法化解沈念心裡的怨氣,讓兄弟二人和諧相處,日後沈念才會拉沈清一把。
齊君慕的想法和阮吉慶是一樣的,上輩子就是這樣。
文氏自打沈念回京,就各種為敗壞沈念名聲,為沈清爭奪沈家家業,想把沈念給趕下去。
文氏偏袒沈清偏袒的是世人皆知,京城眾人表麵不說,心裡都覺得文氏有些過分,怎麼著沈念也是沈家長子,是她親生的,做事這麼狠絕實在是影響沈家的名聲。
沈清也沒長什麼腦子,隻覺得自己受寵,得意洋洋的。
後來的事眾人都清楚了,沈念就把官職爵位都辭掉,收拾收拾包裹直接離京浪跡天涯四海為家,留下文氏和沈清兩母子在京城裡大眼瞪小眼。
彆人都在說文氏沒腦子時,齊君慕還對著林蕭私下談論這事,說這沈念怕不是文氏生的,要不然怎麼做得出這種事。
林蕭當場就把他給教育了一頓,說他身為帝王不該如同內宅無知婦人一般,什麼事都談論。最後林蕭也忍不住八卦了一句,沈念自然是親生的,長得有沈奕和文氏的影子。
隻是這母子情分淺,沈念當她是母親,她則當沈念是討債鬼,處處嫌棄。
當時齊君慕覺得林蕭這話很有道理,現在也覺得這話頗為誠懇,說出了事實。
這些想法在齊君慕心裡也隻是那麼轉悠了一圈,他並沒有打算插手沈家的事。就如同沈念說的,沈家那點事他自己能處理好。
當然了,沈念回京後幫了他不少忙,雖然是被動的,但他還是願意讓沈念扯著皇帝的名號在沈家做一些事兒的。
沈念這個寵臣的名頭,總要落到實處的。
想罷這些,齊君慕道:“沈念的事不要多提起了,朕相信他能處理好。”
阮吉慶應了聲表示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