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這話幾乎是在明著逼迫扶華認下同林恩的親事。
扶華跪在地上朝太後深深拜了一拜,她啞著喉嚨喊了聲:“母後。”
太後輕聲道:“你同林恩的親事是我和林家早就說好的, 這聯姻不隻是為了安撫林家, 更多的是為了親上加親,是為了鞏固皇上的帝位。你身為長公主, 即便是為了安撫四境小國去和親,也是你應擔的責任。”
“林恩救了皇上, 失去了相貌,沒有了前途, 一輩子隻能戴著麵具活著,母後每每想起此事, 心裡便愧疚難當。你舅舅舅母對你什麼態度你是知道的, 嫁入林家, 他們自然會對你好的, 我以後也不用太操心你。”
扶華望著太後咬了咬唇,今日她挨太後這一巴掌,就是因為太後再三暗示她出宮去林家多走動走動,同林恩培養培養感情時,她心情浮躁起來, 便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她不想去林家,也不想嫁給林恩。
太後當時很詫異的看著她,扶華知道太後心疼她, 便把心裡想的一股腦都說出來了。她對林恩隻是兄妹之情, 並沒有其他感覺, 硬把兩人湊在一起怪怪的。
扶華說完還拉著太後的胳膊撒嬌道:“母後, 女兒知道你心疼林恩表哥,可女兒真的隻把他當哥哥看待。”
當時溫婉也在,在太後暗示扶華該去林家時,她還用打趣的目光看向扶華。
不過溫婉是比較會看人臉色的,等扶華把心裡話一股腦的說完,她看太後神色不一樣,眼中似乎有火氣,便上前柔聲道:“母後,公主還年幼,孩子脾性,臣妾人又在這裡,她人這是害羞了,她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太後當時便冷笑道:“我看她不是害羞,是根本看不上林恩,也同彆人一樣,怕被他麵具下的臉嚇到。”林恩自打被戴上麵具,京城裡的人當著他的麵不敢說,私下裡都在討論,說他那銀麵之下長著一副滿是燒痕的臉。
摘下麵具的林恩肯定能把人嚇尿,誰要是和他成親,半夜起來看到身邊躺著這麼一個人,怕是要被嚇出毛病的。
尤其是景帝年間,林恩因為這些受過不少白眼,沒有人願意和他接觸,那些世家子弟都嘲諷他。因此林恩連正規的學院都沒有去過,隻能在家讀書識字。
當然,在齊君慕登基為帝後,林家成了功臣,林恩也成了眾人巴結的對象,兒時的那些嘲諷白眼似乎根本不存在。
可就算這樣又如何,林恩還是毀了容顏,還是隻能帶著麵具生活。
扶華當時就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她心裡是有些詫異的。
她自幼就得寵,是被太後放在手心裡捧著的,景帝對她比著其他人也多了半分耐心。一直以來,彆人不敢在太後跟前說的話,扶華敢,彆人不能做的事,扶華能做。
這要是放在常人身上,說不定早就飄了。扶華被太後教導的很好,性子穩重,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身份仗勢欺人。
身為公主,她高傲了些,但性格也算溫柔。
在扶華心裡,自己就是太後的掌心寶。現在太後對林恩的重視比她更甚,這讓扶華心裡有些不舒服。
聽著太後這話,她忙上前挽著太後的胳膊撒嬌道:“母後,林恩表哥每次入宮都戴著麵具,女兒連他的麵都沒有見過呢,怎麼可能會嫌棄他呢。”
說完她笑了一下半真半假道:“女兒以前還讓林恩表哥摘下麵具呢,結果他不願意……”
也就是這句話,太後突然站起身給了扶華一耳光。
太後當時很生氣,她指著扶華手指微微顫抖,她的表情很難看,語氣嚴厲:“林恩為何要戴著麵具入宮,你難道不知道嗎?他是為了皇上,你讓他摘下麵具想做什麼?害怕的尖叫,還是想看他的笑話?你是不是要傷透我和你舅舅他們的心?”
太後大概是真的生氣了,胸口喘的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她看著震驚不已的扶華,人頹然坐在貴妃椅上,然後厲聲命令扶華去門外跪著。太後還說是扶華身邊的宮人把她給教壞了,又命人把她們杖刑二十。
溫婉看情況不對,借著勸說扶華的間隙,放走嬌月,讓她去請齊君慕前來。
想到當時的場景,扶華現在還覺得是一場夢。
隻是臉上火辣辣的疼讓她明白,這並不是一場夢。
太後疲倦的聲音再次響起,她道:“皇上,這事你說呢。”
扶華回過神,也望向皇帝。
齊君慕神色淡然道:“阿姐是朕的嫡親姐姐,朕自然是站在她這一邊的。林恩是朕的表哥,是朕的救命恩人,林家是朕的外家,朕也想給林恩表哥一個體麵。如果母後真想讓林恩成為駙馬,宮裡還有樂清……”
“我上次就說過,樂清不行。”太後冷聲道,齊君慕和扶華看向她。太後閉了閉眼輕聲道:“林恩喜歡的不是樂清,他喜歡的是扶華。”
扶華沉默,臉色有些黯然。
齊君慕突兀的嗤笑了下,而後他平靜道:“在母後心裡,林恩表哥的想法最重要,比得過自己的嫡親女兒。”
太後皺起秀氣的眉峰,她道:“那是因為……”
“那是因為林恩表哥救過朕,都是因為救朕林恩表哥才變成今天這模樣。”齊君慕的語氣越發平靜,平靜的讓太後和扶華心裡都打了個寒顫。
齊君慕微微抬眸看向太後,他風輕雲淡道:“既然這樣,冤有頭債有主,林恩表哥救人這事兒同阿姐沒關係。林恩救下的是朕,也是因為朕毀了容不能見人。母後若是心裡過意不去,那要不要讓朕把這個皇位讓林恩表哥,以報當年救命之恩。”
“皇上,不可胡說。”扶華直起身子,她顧不得齊君慕是皇帝,冷嗬之聲突口而出。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這是要把我給氣死嗎?”太後也沒想到齊君慕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猛地站起身,眼圈瞬間紅了,人被氣的渾身直顫抖。
齊君慕身邊的阮吉慶則撲騰跪在地上,他垂著頭縮著身體,大氣兒都不敢出一聲。好在因為涉及公主私事,殿內隻有他一個下人。
皇帝這任性的話傳不出去,阮吉慶心裡忍不住有些擔心,左相聽到這話會不會誤會齊君慕是想逼死林家。
畢竟自古以來,哪有皇帝說出把皇位讓給一個外人的。這話要是傳出去,林恩哪裡還會有命在。
太後閉了閉眼,眼淚簌簌而落,順著白淨的臉頰流下,她沒有管這些,隻是滿臉失望的說道:“我和你舅舅扶你上位,難道就是為了讓你今日說出這樣話的嗎?你是皇上,你若想要林家所有人的性命,直接下旨拿人便是。”
齊君慕沒有吭聲,靜靜的坐在那裡。
這原本就是他的心裡話,上輩子憋著悶著直到死都沒有說出來,這輩子終於找到了最合適的機會說出口了。
齊君慕是真的平靜,太後臉上的傷心失望難過痛苦,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心底甚至隱隱還升出一股快意。
太後低聲喃喃道:“皇上,你這是在往我心口上戳刀子。”她神色頹然,愣怔的坐在貴妃椅上,整個人疲憊到了極點。
扶華不知所措呆在那裡,她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太後,臉色有些不安和恍惚,根本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發展。
齊君慕緩緩站起身,他望著扶華輕聲道:“母後心情不好,阿姐同朕先回宮吧,讓母後一個人靜靜。”扶華看著皇帝緊緊握在一起青筋直露的雙手,知道他內心也不是很平靜,她緩緩站起身朝太後啞著嗓子道:“母後,女兒先告退。”
太後沒有吭聲,姐弟二人走出大殿。
殿外陽光正好,好的有些刺眼。
齊君慕同扶華慢慢走著並沒有坐轎輦,阮吉慶帶著宮人遠遠墜在後麵,他現在是一點也不敢往皇帝身邊湊。
扶華覺得今天回宮的路特彆遠,她現在隻想好好睡上一覺,等醒來,她還是皇帝的姐姐,太後捧在手心裡的姑娘,是宮裡人人羨慕的長公主。
隻希望這是一場夢。
“阿姐在想什麼?”恍惚間,扶華聽到皇帝的聲音。
她回過神望向皇帝,眼中情緒十分複雜,她道:“皇上又在想什麼呢?”對太後,扶華和齊君慕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情,這並不奇怪,太後對他們的態度本身也不一樣。
上輩子太後和皇帝之間的裂痕越來越大,一開始她還想從中調和,最後她誰都勸慰不說,隻能站在遠處看太後同皇帝母子越行越遠。
在她心裡,太後是寵愛她的母親,齊君慕是護著她的弟弟。孝敬太後是她應該做的,是她的責任,維護皇帝尊嚴是她想要做的。
她沒有站在太後那裡,也沒有害過皇帝,有時甚至會覺得自己特彆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