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1 / 2)

裴三郎坐在馬車上, 把身上的衣服摸了又摸,眼睛還有點潮,鼻子有點酸, 然後又笑著傻樂。

他上輩子有記憶起,父母就沒有給他買過新衣服,穿的都是親戚小孩家的舊衣服。怕他鬨, 父母給他弟弟添新衣服時總是請親戚演戲假裝是彆人送的。趙招娣的名聲在親戚中也不是一般的壞, 壞到哪天她真的拿刀子把誰給怎麼了,大家都不會覺得有絲毫驚訝,隻會後悔沒早點把她怎麼樣。

老實說, 他上輩子的戾氣重,防備心也重,滿身刺,就好像有一種迫切感逼得她不得不拿命去拚,像掛在懸崖上, 不拚命地掙紮著往上爬就會掉到無底深淵裡去, 沒有任何安全感,除了自己保護自己,沒有任何依靠。她死的時候,其實是解脫的, 不用再活得那麼累, 那些潛意識裡的擔心和害怕都沒有了, 因為再壞也不會更壞了, 也就釋然了。

他上輩子無數次偷偷想過, 有父母疼愛是什麼樣的感覺。這輩子有了答案,那就是會卻越活越小,越來越開心。

他明明有著成年人的記憶,卻讓他在心理上覺得自己隻有七八歲,是個因為身高差距跟大人說話都需要仰起頭的孩子,還是個小男生。上輩子如果走光,會下意識地護胸,這輩子會下意識地捂丁丁。他遇到事情時會下意識地想到自己是鎮武侯府三公子的身份,有底氣,膽量足,而不是像上輩子那樣回家去拎菜刀,第一個防備父母,第二個防備弟弟,再防備家裡的其他所有親戚。

哪怕這個世界極度的落後貧窮,他在精神上是富足的、安穩的,活得很有底氣,天塌了都會有父母護著,他想做什麼事,會得到最大的支持。

如果上蒼給他一次機會,讓他選擇回到上輩子的世界或留在這個世界,他一定選擇留下,因為這裡有家,有真正的家人。

然後突然間有種瞑目的感覺,趙招娣真的已經死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該煙消雲散了。

他應該有自己的新生,不用再拚命地去爭去護住自己的那一點點,他可以更好地活下去。

如今活著的是鎮武侯府的裴三郎裴曦,曦,太陽光,意味著光明美好。

其實就還蠻好的。他隻是有點被鎮國夫人那大姐給感動到了,一點點。再算個鎮武侯,還有他那因為幾台打穀機、打風車等物什就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傻大哥。就真的還蠻好的。

……

這個世界沒有中秋節,天上掛著一大一小兩個月亮,沒什麼人月兩團圓的說法,畢竟,一日二月,三個人的故事,其實有點虐。

八月十五這天,司馬府的黃司掌在冶煉作坊,派人來請他過去。

十把匕首造好了,二十個鍋也造好了,但被司馬府銅監司的黃司掌逮個正著。

黃司掌不管鍋,可造出來的匕首跟當初的那把木頭模具已經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且有十把之多。他問裴三郎要說法。

裴三郎看匕首連刀柄都纏好了牛皮、收入刀鞘,整齊地擺在箱子裡就等著往他府上送,當場就取了把彆在腰上,又拿了把遞給身旁的百夫長。

百夫長見裴三郎被抓個正著也替他捏把冷汗,卻被裴三郎將一把匕首塞到懷裡,腦子直懵:什麼意思?

裴三郎說:“這把是你的。”他塞到百夫長手裡,又拿起一把給黃司掌,說:“黃司掌,這把是你的,請收下。”雙交手到黃司掌的手裡。

黃司掌:“……”他詫異地看看手裡的匕首,又看向裴三郎,再掃了眼旁邊同樣滿臉愕然的百夫長,想起裴三郎平日裡那跳脫的作風,靜待裴三郎的下文。

裴三郎指著箱子裡剩下的七把匕首開始數,“我父親、我大哥、司馬、義公各一把,望公兩把,最後隻剩下一把備用。”

黃司掌心說,“你還漏了一個人。”他看裴三郎像是沒想起的樣子,清清嗓子,小小地提醒他一聲:“鎮國夫人。”彆漏了你娘。

鎮國夫人是真的彪,為了開針線鋪子,把死士都安排上了。她放話,誰敢劫她家店裡的女郎,她就派死士去誰家先下手為強。鎮國夫人能從一千多人中殺出重圍,好幾十死士追殺她五條街都沒能拿下,在太禮府大門前當街打死越公府的庶公子,越公還親自登門向她賠禮謝罪,那真不是好惹的。這麼彪悍的一個婦人,自家親兒子造了一堆他看著都眼熱的好物什,誰都送了,唯獨漏了她,怕不是想挨打。

裴三郎說:“上次造出來的那把,我還沒捂熱,就落到我娘手裡。”

黃司掌懂了,所以這才又造了十把,怕不夠分自己又沒有了。他拱手:“那多謝了。”

裴三郎又從旁邊的箱子裡拿出兩口戶外鍋,分彆送給黃司掌和百夫長,說:“配套的。”

碗大的鍋配一把堪比短劍的食具,黃司掌也是無話可說。他客客氣氣地向裴三郎道謝,仍舊提醒句:“終是刀具,下次再鑄,先擬文書呈報司馬府。”

裴三郎討價還價,“十把內不需要了吧,萬一我呈報了,最後工匠卻造不出來,會鬨笑話,我會很沒麵子。”

黃司掌問:“造不出來?”

裴三郎說:“就如越公改巨弩。我是木頭機括易壞才改成銅鑄的,這才造出了弩。越公造巨弩,銅機括壞了卻沒有比銅更堅固的物什用來代替,造不出巨弩。如果我想造新物什,也遇到這樣的問題,我又上報了,會臉紅羞於出門的。十把,超過十把,我絕不私造,必將圖樣和造好的打樣一並呈送司馬府。”

黃司掌不敢做主,告訴裴三郎此事需要上報,便告辭了。

裴三郎送走黃司掌,又取出十口戶外鍋給百夫長。

百夫長連連推辭。

他們在親隨軍大營,每日操練相當辛苦,雖然每日吃細糧,肉食卻不多,五日才能吃上一頓肉,每人隻得半掌大薄薄的一塊。他們到三公子這裡後,隻每天清晨操練一個時辰,之後便是陪著三公子出行或是在府中休息待命。府上每日兩頓正餐,大米飯、饅頭、肉包子、菜包子、肉餡餅、炊餅、千層餅等,各種新鮮吃食換著花樣上,每日還有大骨頭湯,湯裡加上野菜、菌菇、豆芽,那叫一個香。不時的,三公子隨手就是一兩貫賞錢,讓兄弟們分。

這不是三公子收買他們,鎮武侯府的夥食就是如此。府裡的管事以及得三公子看重的奴仆都是這樣的吃食。誰的活乾好、事情辦漂亮了,三公子抬手就賞,不管是門仆還是跟在三公子身邊的小廝都有,管家和管事們的賞錢比月錢還高。

他們接到這差使,腰上的肉肥了一圈,一個個兜裡都揣了不少銅錢。

百夫長深知他懷裡匕首的貴重,收得戰戰兢兢。

裴三郎說:“收下。這可是好東西,過了這村可就沒了這店。”俏皮地朝百夫長眨眨眼。

百夫長會意,感激地向裴三郎道謝,收好裴三公子送給自己的煮鍋和匕首,把那十口煮鍋分給跟隨他一起來的十夫長。

十位十夫長,正好一人一口。

鍋很小,卻是銅鑄的,式樣新穎,是貴族使用的貴重物。十夫長們喜難自禁,連連向裴三郎道謝。

裴三郎笑笑,朝他們拱手,謝過他們保護他日常出行,又朝著皇宮方向行了一個大禮,說:“你們是陛下的親隨軍,前來保護我,是我的福分。”不管親隨軍們的出身高不高,他們是天子親軍,他就不能怠慢。況且,他得罪的人那麼多,小命還指著他們保護。該花的錢得花,該送的禮得送,該謝的人也得謝。

他上了馬車,把鑄出來的匕首和戶外鍋給司馬、望公和義公送去。

司馬府管著他的馬鞍買賣和冶煉作坊,要是卡他一道,他想在冶煉作坊裡鑄口鍋都難,更彆提鑄農具、匕首。彆看他們三五天就過來查冶煉作坊,卻是在不違製的情況下給他大開方便之門。太內司管著皇家內院和內供買賣,他還欠著望公三萬兩金子沒還。義公,就是薑二郎他爹,天子刻詔,明裡暗裡沒少幫他們。

人是互相的,得人家的好,得領人家的情。上下嘴皮子一碰說句不輕不重的謝謝就算完了,不是那麼回事。

這個時辰,還是坐衙當差時間,裴三郎先到司馬府把煮鍋和匕首給了司馬,告訴他:“配套的,煮鍋、食具。”

司馬看著那一尺多長、短劍般的匕首,抬眼看向裴三郎:你家的食具這麼大的呀。

他拿起匕首,拔出鞘,盯著仔細端詳片刻,抬眼看著裴三郎:食具?

裴三郎說:“這叫匕首,這鍋叫戶外煮鍋,都是狩獵時用的。煮鍋,燒水、燉肉。匕首,切肉,如果遇到野獸近身,可救命。”他還演示了下,要是有野獸把人撲倒,這時候長戟根本揮不開,長刀沒辦法拔出鞘,這個就剛好。“有血槽,有鋸齒,戳進野獸體內再一扭一轉,那就是手腕大的窟窿。”他露出自己養得白胖的手腕給司馬看手腕大的窟窿有多大。

司馬:遇到近身行刺也很好用。

他不由得多打量幾眼裴三郎,心說:“難怪天子要下旨無詔不得離京。”他收下匕首和戶外煮鍋,道謝,“多謝你了。”頓了下,又問:“巨弩當真沒辦法了?”

裴三郎說:“除非找到比銅更結實耐用的。”

司馬說:“若你找到比銅更結實之物,煩請告知,我必為你請功。”

裴三郎很是為難,“我不知道世上有沒有這等物什。”他說完便要告辭。

司馬知道不能勉強,又問他:“可願來我司馬府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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