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4406 字 3個月前

如此她便哼了一聲說到:“什麼啊!我又不是江湖人,你們乾嘛拿刀砍我?”

騙鬼呢!跳那麼高,踢人那麼狠,那麼厚的玄鐵板子都踢凹了,你不是江湖人?

那禍頭子謝六好看他的頭兒,可惜他頭兒心已傷,人已絕望,正呆呆的看著天空雪不言不語,他就隻能自己上了。

“回,回前輩話,我,我就沒多想。”

七茜兒深沉的歎了一口氣道:“沒多想?你,你們這些一月拿著朝廷七八貫的衣冠盜賊,爾等俸祿皆是百姓血汗,那邊秋善人家裡如今已然絕糧,那麼多孤老幼丐在城裡凍餓而死你們不管,大早上拿把破刀砍殺我個背糧濟貧的?你們,真,真非人哉!”

太氣人了,七茜兒在屋頂轉了兩圈,隻嚇的兩位小令心驚膽戰,想起各自惡果,心裡就越發的絕望。

可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位罵完,竟然一跺腳走了……

就走了?

謝六好抹下冷汗,逃了一命般的推推周無咎。

周無咎擦擦額上的汗珠,半天才對著謝六好罵了起來:“好端端的你乾嘛砍她!你是傻子麼?”

謝六好訕訕的:“頭兒,那剛才,剛才她不是沒有跳那麼高麼?”

“那你就砍?你就不會先問問?”

“問啥?”謝六好嘀咕了一句:“你有膽子你問啊,你不是好好問問人家了,哦!出身何門何派?又姓甚名誰?是哪派功家傳人?人家啥也沒說,咱倆倒是把底兒交代的乾乾淨淨,回頭到了堂裡,算是抬不起頭了……”

身邊沒人說話,好半天,謝六好被人背後擂了一拳道:“你知道個屁!誰見了?誰知道?那,那女,女前輩不說,我不說,你不說,誰能知道啊?”

謝六好眼睛一亮,扭臉看著周無咎求教:“頭,回去不報?沒事兒麼?”

周無咎哼了一聲,他腿軟,就扶著自己唯一小弟道:“你懂個屁!我就問你咱令主厲害麼?”

“那自然是厲害的!江湖上,我是說從前的江湖,說起咱令主那鮮少有人不服的,南孟北穀兩位人傑,那也不是作假的。”

“那我再問你,北派現在疲軟,那邊護國寺收了那麼多餘孽,咱令主怎麼不去抓?”

謝六好愣了一下,終於道:“他,令主他,他去了也打不過唄……”

周無咎拍拍自己傻兄弟的肩膀,扛著刀就蹦下屋頂。

謝六好緊隨其後的問他:“頭兒,哪兒去啊?”

周無咎邊走邊說:“我才想起來,我不是江湖客了!人女前輩說了,咱們吃的是民脂民膏,就,做點人事去唄!人秋善人現在正在救助孤老幼丐,我就過去看看……”

七茜兒可不知道她無意又做了好事,那九思堂的小令自這天起,就輪班在秋先生家附近維持治安,上輩子經常去秋先生家裡敲詐的遊手無賴,就沒找到機會再去騷擾。

也算是,輔助著,活人無數了。

話說那六品誥命貴夫人,罵了人官差一頓,跑了很遠她才鬆了口氣,就站在百泉山邊暗自擦汗。

其實吧,她也害怕的,那萬一鬨大了,官老爺麼,找理由給人尋尋麻煩還是有辦法的。

她一個婦人大早上亂跑,畢竟不氣粗。

再看看身後無人追來,七茜兒這才安心轉身,提氣就上了百泉山。

又是一路騰轉跳躍,她便尋到了那片足有二三裡的山凹處,低頭一看,這地方果然長滿了茁壯的老榆樹。

隻可惜啊,今年她這一糟蹋,救得秋先生一屋老幼過冬,這樹等到春天怕是活不得了。

如此,七茜兒就站在樹林邊上,給山神老爺磕頭禱告,並發願今日害死一顆榆樹,轉年起定然兩顆償還。

等發完願,她才慢慢來到榆樹林,找了一顆粗壯的榆樹,一伸手便從人家樹身上抓下一大把皮來。

不知道何時,人手已然成了爪兒了。

天寒地凍,榆樹皮抓的到底不是那麼利落。七茜兒忙活半天,就覺著指甲有些酸疼,可樹皮也沒有抓下多少。

凍住了?

這樣不是辦法啊,想那廖太監出手那下是何其利落,孟大哥砍柴那一下又是多麼準確,萬事萬物定然有瞬間嘎嘣的弱勢,可這榆樹皮的弱勢之處在哪兒呢?

就這樣,這個啥也不懂的小婦人就圍著榆樹轉了幾圈,又開始拿自己的婦人道理去拆解這世上的事情了。

她想了半天,便想到每年春天,天氣暖和樹枝發芽,是最容易做樹笛的時候。

那時樹木抽芽,隻要隨意采下一枝用手輕輕一擰,便能把整個樹皮從樹乾上擰下來。

擰?若是這樣的話,倒是可以試試的。這樹乾與樹皮的連接處,便是它的弱勢了。

七茜兒心裡怎麼想,就敢怎麼做,就見她慢慢伸出手,將巴掌左右放在樹乾之上,為了出力方便,她便紮出了一個江湖人士標準的大樁馬。

如此,站樁的姿態也就無師自通,自然形成了。

她拿巴掌推著樹皮,緩緩的左右一起使勁兒,左邊擰一下,右邊擰一下……開始,那榆樹自巍然不動,但是隨著這小婦人靠著推磨的寸勁兒,將氣從地下拽出,送到雙掌,又從掌心推入樹木與樹皮的連接處,如此這般徐徐向上均勻推送,一下一下……終於……那樹皮竟真的整張從主枝上蛻離了。

脫離倒是脫離了,可皮還是因為枝葉的牽絆而立在樹乾外部。

到了這個時候,七茜兒到不怕了,她就伸出手,握成廖太監那種爪式,對著樹皮某個點就抓了出去。

就聽得喀拉啦一聲,一整張的榆樹皮,猶如脫衣般的就從榆樹上脫了下來。

住在燕京城的陳大勝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媳婦已經沿著這世上一切人都不知道,也辦不到,更想不到的怪物之路一騎絕塵。

此刻他謹記老婆的吩咐,必要找個好老師,要把書讀起來。

這段時日他跟家附近的遊手都問過了,燕京城教書最好的,應該就在學士巷子裡住著。

這天大清早的,陳大勝便跟兄弟們背著幾袋緊缺的糧食,肉乾,活雞活鴨,家裡有什麼好的,是都帶著了,如此,這幾個就誠意滿滿的奔著學士巷就去了。

學士巷在前朝官辦太學的後巷,而太學後巷口入口,是一串二十幾個巍峨的石頭牌坊。

當陳大勝他們背著糧食從牌坊下麵走過的時候,啥也沒見過的管四兒就問:“頭兒,這些都是啥啊?這一大串兒的!”

前麵傳來他最敬愛的刀頭,斬釘截鐵般的回答:“貞節牌坊!!”

一拄著龍頭拐杖的老者剛巧路過,聞言便一頭栽倒在地,半天而不得爬起……

七個樸實孩子看老先生摔倒,自然一擁而上幫著攙扶。

老先生掙紮了幾下,扶著陳大勝胳膊站起,才剛要道謝,卻看到陳大勝等人穿著的親衛衣裳,銀頂大帽環臂甲,內造禦賜鬥牛服加防雪的高底兒牛皮靴子,最重要的是,他們腰上挎著大刀呢!

他顫抖的伸出手指恨聲道:“你,你們……如何才來?”

陳大勝不明所以,以為老先生嫌棄他們扶的慢了,就態度極好的賠不是:“對不住您老了,下次我們一定早些。”

這老先生內心戲很多,自己站在那兒,想昂首挺立,奈何腿腳不好就跌跌撞撞,陳大勝趕緊遞給他拐杖,他輕哼不屑,眼裡看著寒風,就覺自己骨骼清奇,露著一身不屈的國士之相!他背了很多東西,覺著自己從三歲背正氣歌開始便預備這一天了。

等他內心一套詩歌背完,就輕輕推開陳大勝的手,先是彎腰拍拍身上的灰,又正了一下不存在的冠,最後便雙手背後哼了一聲道:“哼,你們可算來了,老朽早知就有這一天了,哼!”

沒有拄拐便又開始搖晃,無奈,他便歎息一聲,隻能拄拐走了。

陳大勝與自己的弟兄們莫名其妙的互看一眼,又不是傻子,他們便覺著這老頭兒肯定是誤會了什麼。

都無奈笑,也不能跟這麼大歲數的人計較啊,這幾個人隻能拿好自己的東西,便向後巷裡走。

沒走幾步,便又聽那老頭命令道:“沒看到老朽腿腳慢麼?都跟在我身後!!不像樣子,就不怕我跑了麼?”

那你就跑唄?哎呀,這條街的人真怪啊!

人家年紀這麼大,陳大勝實在不能計較,便隻能跟著。

隻沒走得幾步,便看到前麵一扇大門猛的被推開,一位著秀士衣袍的中年人被推了出來摔倒在地。

這位摔倒非但不敢起,還順勢跪下,又從袖子裡取出一節戒尺雙手舉過頭頂大聲哭喊到:“老師!先生!!”

大門裡丟出各式各樣的禮盒,點心飛的漫天都是,不久一白發蒼蒼的老者提著一個朱漆的扁擔出來,對著這中年人便是一擲罵道:“你這遺臭萬年的奸逆之輩,你也有臉登我的門?趕緊給老夫滾!!”

那中年人捂著被扁擔敲出來的疙瘩,悲憤控訴:“先生何至如此,那幽帝昏庸無道,不辯忠奸,開魚道害了多少兩河黎民百姓,憑什麼天下人都罵得他,偏偏學生喝多幾杯,隨意寫了幾首詩便被逐出門牆……”

這老先生憤怒至極,不待這中年人說完便罵到:“你既看不慣,便不要做他的官,你既做了他的官便有了君臣之義,你既知他錯了,可曾提醒過他詩刺哲婦喪國?你沒有!你可勸他臨政願治,廣覽兼聽?你沒有!你可曾上本阻止魚道開鑿,告誡君王勞止不怨於下?你沒有!倒是他亡國了,你反因從前的朝無小明之悔,開始作詩譏諷了?像你這樣的卑鄙之徒,你也敢說是我張觀能門下?你給老夫滾啊……”

那秀士再也無法忍耐,便掩麵而去。

陳大勝他們幾個聽得一場大熱鬨,對麵說了好多話,一串串的,就是一個字都聽不懂!

恩!聽不懂就對了!這是有大學問的人啊。

還未等他們亮出禮物預備拜師。

就聽到拄著龍頭拐杖這老頭咳嗽了一聲到:“張兄等明日再氣吧,老朽今日卻要與你告彆了!”

那張觀能聞言一愣,便看到門口不遠牌坊角落站著一群人,恩……一群鷹犬以及他的老友。

這,這竟然是真的等到了這日麼?可,這不對啊!要是抓,也該抓自己啊?自己好歹還是可以上朝的,這老雨溪公都七十多了?新帝要他做什麼?

無論如何吧,事情就在眼前,心裡不管多麼羨慕,張觀能依舊下了自家台階,一路疾行到這老人身邊與他雙手交握,好半天,這張觀能剛想說點什麼,卻被雨溪公搶了先道:“張兄可記得當年,你我同榜,簪花巡街,老朽是當年的狀元,你是當年的探花……”

又提那事?有完沒完?

張觀能趕緊阻止道:“自然是記得的,遙想當年意氣風發,滿堂秀氣聚集!”

那雨溪公眼神明亮一臉神往道:“啊,那一年天上催班,五星伏儘紫薇出,老朽是臚上傳來第一聲,張兄卻在第三聲……”

又說這話?張觀能不愛聽,便扶住雨溪公道:“嗬嗬,你我這輩子啊!來來,我陪雨溪公找諸位老友告彆吧……”

如此,這倆老頭便開始了敲門之旅,捎帶喊出了更多的老頭……這群老頭又唱又怒,說的話都不是人話。

陳大勝跟了一路,有時候慢了,那龍頭拐杖的老頭還不願意,還要喊他們跟上?

那陳大勝就更不願意了,他的本意是,要找個四五十歲左右的先生,這老頭太老,沒得教上幾天,他提前蹬腿兒了這可怎麼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