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5164 字 3個月前

這青雀庵外麵看著好,然而一場戰亂女子總是為難,如今女尼師也沒有幾個,除老的不能動的,便是麵前這個懵懵懂懂的小尼能跑腿,這還是剛收的。

這淨果師傅自然知道老太後是富貴人,那也是儘心竭力一路陪伴,可是她的佛法知識,卻真的沒有老太後懂的多,也是聽了一路的新鮮,便不敢插言不敢多嘴,一路隻是讚歎佛號。

如此到讓老太後高看了一眼,隻覺著穩重,不像最近去的一些大廟,就總有故作高深,或輕佻的賣弄禪理的師傅,那些人真不是菩薩麵前的出家人。

更多的是看她富貴,總想著特意攀附,想蒙住她找個大供奉呢。

怪不得佛經也有雲,那魔王波旬曾說,若遇末法時期,就讓我的魔子魔孫披上袈裟,念你的佛號,壞你的破壞佛法……

可現在她的兒已經登基,那末法時期,想必是過了吧。

想到這裡,老太後麵上便若有若無的矜持起來。

淨果尼師滿麵抱歉的說:“怠慢幾位檀越了!實在是主持師傅大前年就圓寂了,剩下小尼也是勉強護住小庵,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招待幾位善主的好。”

老太太們既然進去了,自然是知道這小庵堂內裡貧寒,有的銅身菩薩都被人搬走了,就剩個蓮台。

老太後看的心疼,又有菩薩給的大功德機會,便想著回頭那些私房重建青雀庵,隻這時候有旁人,便不可故意煊赫善舉,不然便是白做了。

她笑而不語,就看那小媳婦接過筆墨,在石台上剛鋪好,便聽到自己的老妹妹誇耀到:“我這孫媳,能乾的很呢!那是識字識數,裡裡外外就沒有她不知道的事兒!可能了!可乖了!”

七茜兒忍笑,她嗔怪老太太道:“阿奶可不敢誇了,回頭讓人家笑話你!”

老太太得意的一晃脖子,顯然是心裡放下了許多心事兒。

江太後拜的神多,便染了一些神性,聞言她便拉起老太太的手誇獎:“恩!我看著也是不錯!你有大福氣!”

老太太立刻點頭認了福氣道:“對麼!好便是好的!不好便是不好!我跟你說,老姐姐~我那四兒媳……”

卻不想,老太後一指身後庵堂道:“可不敢菩薩麵前妄言,好不好,不議論她!不埋怨她!不怨恨她!個人都有因果,我們隻看著便是。”

老太太又聽愣了,還很想哭,可到底不敢,就伸出手拍拍自己的嘴道:“是是是!就是這樣!不說了!就是這樣!菩薩看著我呢!”

七茜兒不打攪她們,便鋪好一張簡陋的,上麵還有蟲蛀的宣紙,拿起毛筆沾了幾下墨,這才問淨果尼師道:“卻不知,咱燕京附近的道場,是那位大師名下的?”

這道場不分佛道,卻都內裡有個標準。就如佛家分了好幾宗,而各地宗門下麵各有做主的大師傅,那麼這位大師傅周圍的小廟做道場,便有個標準,是跟著這位大師傅一起來的。

而大師傅,也是要接受一部分抽成的。

七茜兒不知道青雀庵是隨哪一宗,哪一位大師傅的,便有此一問。

誰知淨果尼師一聽,也是滿麵苦笑道:“阿彌陀佛,不敢滿檀越,從前都是隨著護國寺,可是如今咱燕京護國寺已經避世了,小尼便不知道該隨了誰?”

七茜兒聽完,便微微一歎道:“那我就不問這個了,隻問師傅按照過去的老例,掛紅黃兩種永久的長生牌,老例是個什麼標準?”

這個永久便厲害了,隻要有青雀庵一日,寺毀牌方沒。

那紅色是給活人的長生牌,黃色是給亡人的加持牌。

淨果哪裡知道這個,戰前她就是個小尼,聞言隻是訥訥搖頭。

七茜兒理解,便低頭說:“那這樣,不管哪種?一牌我與尼師三十貫,您看可好?”

她話一出,周遭便安靜了。

三十貫的的確確是一筆大數目,那從前沒事兒的時候,多大的名刹也不過就是這個數目了,青雀庵到底是個尼姑庵。

老太太嚇的不敢說話,倒是那淨果尼師好半天才老老實實道:“小廟從前也不敢拿這麼些的!可現下多少菩薩沒了金身,小尼,小尼便動了貪念了,女菩薩放心,從此之後……廟在牌在,絕不敢怠慢!阿彌陀佛,小尼願您全家諸佛之慈光,得蒙龍天之庇佑,千祥雲集福慧雙增……”

七茜兒看她說的吃力,便趕緊阻止,笑著問老太太道:“阿奶,我爺名字您還記得麼?”

老太太一愣,便說:“那怎麼不記得,他叫陳五倉啊!”

“大伯呢?”

“二伯呢?”

“我公公呢”

“大伯母呢?”

…………

隨著老太太一個個說出名字,周圍人早就聽呆了,這是全家死了多少人啊?

老太太說著說著,便覺周圍鳥叫都好像沒了,她再看看孫媳寫的那些名字,就想起旁人嫌棄自己命硬來,她心裡畏懼,便悄悄站起來要離著她老姐姐遠一些,彆讓人家一會嫌棄了。

老太太剛站起,卻被老太後一把拉住了,又強按她坐下後,才安慰著拍拍她的手說:“不怪你!不怪你!前朝那個年頭,誰能左右了自己?活人難,家家都一樣!誰都不能嫌棄你的,老妹妹莫怕啊……”

老太太眼睛裡都是淚,就是不敢哭。

江太後便說:“你哭一場吧,哭了心裡就舒服了。”

老太太搖頭:“沒淚!沒有!不能哭!哭了他們下麵不安心,就不敢投胎了!”

老太太這麼說,到把江太後說哭了,她抹著淚道:“那成吧!我替你哭!”

反正她也是憋了一肚子委屈,不敢哭呢!

說完,倆老太太一起哭了起來,她們哭了好大一會兒,手帕都濕了好幾條,等到哭完,這兩人竟覺著心裡解脫輕鬆了。

老太太就摸著心口歎息著說:“老姐姐!我這一哭吧,心裡咋就舒服了呢!”

江太後也摸著心口道:“嘢!可不是,我這也順暢了,就出氣也覺著痛快許多!”她又一摸肚子笑道:“還饑了呢!這樣,老妹妹你要是不嫌棄,就跟老姐姐家去吃飯去!我家離這邊不遠……”

老太太一聽,腦袋搖的跟撥浪鼓般:“不去!不去!我還得跟茜兒燕京見皇爺去呢!”

老太後聞言當下就神色莫名了,好半天兒,她才看著老太太認真的問:“你要去找皇上?”

老太太點點頭:“對呀!”

“你找他作甚”

老太太理直氣壯:“跟他要賞功錢兒啊!”

老太太喜歡這老姐姐,如此便沒有瞞著,就把前因後果都說了。

老太後開始還有懷疑,結果,越聽越慘烈,越聽越震撼,鬨了半天自己哪裡是給人家老妹妹施恩呢!

是自己家死崽子,竟然欠了人家因果了!然後人埋在哪兒了?竟也沒告訴人娘親,這臭崽子怎麼學壞了?

等到老太太好不容易說完,老太後便怒了,她站起來抓住老太太的手便道:“走著!老妹妹!我跟你去見那個混帳玩意兒去……”

她這麼一說,她帶來的人全部是麵露欣喜,那邱太監都激動的開始發抖了。

老太後離宮那一天便說,隻要她喘一日的氣,便再也不見皇爺,也絕不踏足燕京半步!

可這欣喜卻沒持續多久,老太後便住了腳,站在下台階的地方她不敢下去了,拉著老太太的那手竟也放下了。

老太後看著老太太苦笑:“老妹子,我,我話大了呢!菩薩麵前胡說八道了呢!我不能去了啊……”

那姓鄭的說的沒錯的,宮裡如果有兩個太後,便定會壞國根基!皇帝身後兩個母族,大臣們很容易便會分成兩派……

老太太不知道這老姐姐在哪兒卡住了,她忍耐的苦多了去了,便一下挽住老太後道:“老姐姐!沒事兒!你可彆為難啊!我知道你心疼我了,我都哭了一場,就都好了啊!

我不告訴你了麼,我那孫兒可是給皇爺看大門的!我去了就能見到皇爺!你可不興難受呢!你剛才說的多好啊,隨他吧,什麼都隨他吧……”

老太後怪心酸,到底無奈的點頭說:“哎!隨他!隨他!一輩人管一輩人,咱們老了,顧不住了,能看好自己不給人家添麻煩就是他們的福氣……”

七茜兒叫佘吉祥下山,從車裡取了六個金元寶給淨果尼師。

淨果尼師感恩戴德,自是不提。

至於那對老姐妹,人家已經定了相聚之日,說等到四月末尾,天氣暖了,老太後就去泉後莊裡的親衛巷住幾天解悶去。

這一路送下山來,那邱大太監便神色古怪的一會看看老太太,一會看看七茜兒。

此刻他也知道,這些都是巧合,人家這還真是路過。

他也真挑不出人家毛病來,這家人竟是滿門的忠烈,實讓人佩服不已的。

而老太後,便送下一小段台階,便站著目送那祖孫離去了。

一直到那邊人影看不到了,邱太監才小心翼翼的問:“娘娘,您要不要給皇爺帶個口信。”

老太後微微搖頭:“不用!你看不出來麼!人家那小孫媳婦兒是個有成算的!還有我那老妹妹,她的膽子~甭說去燕京,我那臭小子若不給人家賞功錢,你信不信她敢把我兒子的金鑾殿嚎個大窟窿來……

嗬~人這一輩子啊,遇到誰!有了誰!都是注定的,該還的躲不了!該欠下的,跑到下輩子也逃不過……”

七茜兒與老太太緊趕慢趕,晚夕之前總算進了燕京城。

這娘倆都沒坐車,看稀罕呢!就下車排隊進去的,想要靠著兩個腳量量這皇爺的大門洞。

老太太是頭回進燕京,光是看人家城牆就耽誤半天功夫,後來就問七茜兒:“茜兒啊,你說皇爺這城牆得多少丈?”

七茜兒哪裡知道這個,也看了半天估摸著道:“那怎麼的?也得五丈高……”

這娘倆還沒說完,便聽到城門口一陣炮仗,大鑼響。

老太太一愣,扭臉便對七茜兒道:“這燕京城到底是皇爺住的地方,這麼晚了,還有耍猴兒的攬客麼?”

從前老太太家那邊,耍猴就敲鑼攬客。

她覺著吧,燕京富貴,許耍猴便拋費些……然而她還沒讚歎完呢,便看到那邊頭鑼便到了眼前了。

成群的人圍觀著,兩麵頭鑼驚天動地敲響,還有一個舉著鬥字幡子的大漢邊走邊喊:“上巳三月三!玥貢山龐圖大宗師約下民貼,邀親衛長刀所陳大勝經曆老爺鬥台相見啦!!”

那大鑼巨大,在老太太麵前猛的一敲,真真震撼的老太太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

七茜兒下意識一伸手,便捂住了老太太的耳朵。

那下帖的隔著幾丈便又是一隊三人,一直過去十隊,市麵上才算安靜下來。

七茜兒捂著老太太的手還沒放下來,便聽到身後有人興奮的說:“好家夥!了不得了!大宗師下山,這是要滅殺咱皇爺的守門獬豸啊!看見沒,死鬥的紅幡子,這是不死不休了!”

七茜兒聞言大怒,心裡就惡狠狠的想:“他祖先的!!老娘的安兒還沒來,誰敢斷了老娘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