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2447 字 3個月前

聽到孟鼎臣問自己,陳大勝依舊沉靜,卻看著他說:“風!”

孟鼎臣不明所以,便一愣問:“什麼?”

陳大勝看著他的眼睛重複:“風!大風!”

刹那,所有人都懂了,戰場上回來的人,他們真的不知道何為江湖,僅知風而已。

“嗬嗬~哈哈哈哈哈……好!好!!”

皇爺忽站了起來,他滿身的陰霾儘去,仿若又回到了千軍萬馬的戰場。他脫去春氅,大步流星徑直走出殿外,對著夜空伸出一隻拳頭怒吼:“風!!”

值更的親衛們從戰場上回來沒幾日,從前習慣依舊在,隻刹那,他們便齊齊腰刀出鞘,高舉過頭一起吼到:“風!風!風!大風!!”

武帝楊藻笑的眼淚都出來了,他跟著吼了一會,如喝醉般回來,拍拍陳大勝的肩膀道:“朕,要送大勝一字……”

佘大伴拍拍陳大勝的肩膀輕聲說:“勝兒跪下!”

陳大勝緩緩跪下,武帝楊藻摸著他的肩膀道:“飛廉!”

說來神異,陛下說完,天空竟響起一片春雷,它們悶悶的從遠山而來,逐漸擊響整個燕京的上空。

春雨來了……一滴滴的灑在燕京的土地上……

陳大勝不知道何為飛廉,然而佘伴伴卻淚流滿麵,也緩緩對陛下拜倒讚頌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飛廉!風神彆名!

陳大勝三月三鬥台死生不論,他生是活著的軍神,死!便是陛下金口玉言,親封的人神!

不管從前風神來曆如何,今日人間帝王,他封出一個神位,如他不死便另說,若他死,從此天下人祭拜的風神,便隻能是陳飛廉。

“拿酒來!”

皇爺忽有酒興,便命人上酒,預備暢快痛飲……

風雨落下,殿門大開著,今日值更親衛麵前都放著一個小幾,還有一套酒具。

他們沉默的陪著陛下飲酒,陛下坐在殿外,往雨中倒一杯,他仰頭喝一杯,眾人沉默的陪一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昏暗的宮燈之下,透過雨幕便看到一隊人慢慢向這裡走來。

待越走越近,陳大勝才看清楚,竟然是自己的兄弟們到了?

他們怎麼來了?陳大勝站了起來,又搖晃一下。

走在最前麵的餘清官捧著包袱一路思索,他想不通為什麼小嫂子不許他提老太太的話?

小嫂子就隻說了那件血衣的來曆,還有家裡那些個人,叫什麼,死在哪兒,最後,家裡請求八枚賞功陪葬,其餘一個字都不要多說。

他們總是沒有小嫂子聰明的,就隻能接了東西匆忙進宮。

這一路,餘清官一直在想小嫂子的態度,她,好像完全沒覺著自己老大有多危險?她唯一擔心的隻有老太太的身體,這就讓餘清官多少有些氣悶。

可無論如何,今日這件衣裳是要送到皇爺麵前的。

皇爺看到其餘的老刀便笑了,他扭臉對張民望道:“來人,給朕的老刀們上酒!”

張民望還沒動,便看到餘清官他們慢慢走到陛下麵前跪下,高舉著一個包袱。

陛下微楞,問:“有事?此乃何物?”

餘清官抬頭道:“請陛下先恕臣驚擾聖駕之罪!”

陛下一擺手:“那些都是屁規矩!無事!”

餘清官緩緩放下包袱,慢慢打開,露出那件血衣,語氣就像他們的老刀頭一般沉穩說:“陛下,可記得這件衣裳?”

張民望舉著一盞燈籠緩緩照了過去。

眾人一起看,許久陛下才慢慢道:“這,好像是朕的舊衣……桐岩山”

餘清官點點頭:“正是!陛下,今日家中老安人帶得此物,讓臣奉於陛下麵前,讓臣代她跟您求八枚賞功錢!”

眾人全都愣住了,一起看向餘清官。

兵部尚書孫綬衣輕哼了一聲,他家也隻有一枚金賞功,這陳家到底出身寒微,真真是不識好歹了。

哎!

孫綬衣一臉遺憾的看著陳大勝,耳邊卻聽到餘清官說:“家裡還說,求陛下開恩,也不求金銀,隻求八枚銅賞功,為家裡孤魂做衣冠塚,做隨葬買陰間路之用……”

佘伴伴打斷到:“便是求賞功,一枚也就夠了!你們不懂規矩,萬萬不敢提這樣非分的要求!”

餘清官看看麵色莫名的陛下卻說:“陛下,一枚不夠!陳家,陳家卻有八口棺材!”

又是滿殿至靜……

天上的悶雷響了幾聲,就聽到餘清官朗聲說:“老安人因身體不適病於衛所,實不能進宮求賞,便命臣替她與陛下求賞……,老安人說,鄙婦陳吳氏乞求拜上!自陛下邵商起兵!陳家四子八孫皆為陛下馬卒,洪順二十四年三月,大子陳大牛於桐岩山替身陛下,身中二十五槍尖,屍受四十三刀橫分,損身儘忠毅然不悔……”

陳大勝喃喃道:“大伯……”

餘清官記憶有限,這段話隻背到這裡,便由童金台續上道:“洪順二十四年七月,陳臭墩損於五城亭,年十二!少年懵懂不足腰間,孤魂徘徊歸家無處……洪順二十五年二月,陳三牛損於赤元大戰……洪順二十五年同月,陳大興損於祭鹿台,年二十三……洪順二十五年四月,陳臭柱……”

從來不哭的陳大勝安靜的掉淚了。

最後管四兒收尾道:“……臣婦粗鄙,不知規矩,而今年近七十半身入土,膝下八子身損,然!儘忠不悔!而今天下皆安,亂世以和,謝主隆恩!!陳家十三子出五子複歸,老婦思兒,貪慕賞功之錢,今匍匐拜上,求錢八枚買我兒我孫陰暢路順,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拜上~拜上!”

管四兒吼完,與自己的兄弟們一起拜倒:“求!陛下開恩!!”

片刻,滿院滿殿的人都緩緩跪下乞求道:“求陛下開恩!”

此番老婦求賞,其實隻說半段,武帝便已經眼眶通紅。

他慢慢扭頭看著垂首的陳大勝道:“飛廉,為何從前未曾與我提及一字?”

陳大勝靜默片刻,慢慢抬頭看著陛下道:“風!”

啊……是風啊!

等待的功夫,皇爺讓他們起來,又問餘清官道:“老人家病了?”

餘清官點點頭:“是,一進城,便聽到民鬥的事情了。”

表情一直平靜的陳大勝終於慌張,正要告罪離去,便聽餘清官道:“已經請了宮裡的大夫,老夫人囑咐了話,已經喝藥安歇了。”

皇爺猶豫了下,看看陳大勝又問:“老人家,沒有彆的話對朕說麼?”

餘清官立刻想起小嫂子的囑咐,便道:“是,倒也沒有彆的,隻喝藥之後,老安人嘀咕了一句說,早就舍給陛下使了!”

這樣啊,這樣啊!

一直沒掉淚的皇爺終於眼眶濕潤掉了淚。

半響,孫綬衣喃喃道:“好個忠義的陳家,好個深明大義的老夫人!”

他羨慕了!

張民望帶著一隊小太監,終於抬著三盤賞功來到殿前。

皇爺這次痛快,從金賞功裡取了一枚,又從銀賞功取了三,銅賞功取了四。

他從自己腰間解了個香囊,倒出香料,站在那兒一枚,一枚的往裡放,等到放好,他遞給陳大勝道:“聖旨明日讓他們補吧,你回去看看老太太,就說~轉日,找機會~朕!就宴請老夫人來宮裡吃個家宴。”

大梁這批賞功其實鑄造的並不多,隻賞給立有奇功的功臣將士,武帝給的每一枚都十分慎重,如這樣一下子便給一袋子的,這還是第一次。

陳大勝緩緩跪下,雙手高舉,接住自己的長輩弟兄,隻覺心上壓了巨大的秤砣!

他說不出什麼漂亮話,就隻能說:“~是!”

他捧著沉甸甸的袋子,不敢起,用膝蓋緩緩先後退著,一直退到門口,等他站起,卻聽到陛下忽然喊他:“飛廉!”

陳大勝捧著袋子回身跪下:“臣在!”

一枚金燦燦的賞功飛到他麵前,他雙手一伸,那金賞功便落到了錦繡袋子上。

武帝看著自己的老刀,有些咬牙切齒的道:“給朕!劈了那龐圖!然後~給朕活著回來!”

陳大勝認真的點頭:“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