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1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0939 字 3個月前

(八十八)

正月十五普天同慶,可陳家廂房外,就跪滿了鄭家奴仆,這群人昨夜就來了,就跪著請人過鄭國公府去,見人不去便不起了……

後來人越聚越多,大概到了黎明那會子,就已經跪到了巷子裡去,老宅裡的老太太也知道了,就臨時披了衣裳,頭也不梳了,就綁了個裹布讓人把自己抬了來陪自己的乾兒子。

天蒙蒙亮,待大漆佛手花插上的線香,慢慢落下最後的灰燼,佘青嶺這才放下手裡的經書,他還想看一本便伸手去摸。

一直沒說話的老太太到底忍不住,就說:“兒,我看啊,這是撐你呢。”

佘青嶺拿經書的手一滯,表情倒也沒有多憤怒,他早就習慣了。

像是這樣的事兒,一年到頭他總遇上幾次的,不是那邊的老太太要不成了,便是老爺子不成了,在宮裡他還好回避,畢竟前麵有個皇爺,可如今……這是在宮外呢。

這家人是做給全天下人看呢。

也不知道是誰走漏的消息,被人知道了他在這邊?

佘青嶺拿起一根沉香在蠟燭上點燃,就笑著問老太太:“您也看出來了?”

老太太撚珠子的手停頓了下,點點頭:“恩,咋看不出來呢,你娘我又不傻。這鄉下跟城裡也差不離兒,從前我們那邊也出過這樣的事兒,也是外家的~因著女兒難產死了,就把陪嫁的幾畝地生要回去了,後來這外孫的親戚便說,好歹還有個小外孫,莫要做這樣絕,可這家人說的好,我眼珠子都沒了,我要眼皮兒作甚?旁人便不好說什麼了。

他們興許想不到,這小外孫也是會長大的吧?後來這家的外甥就出息了,又在縣裡考了童生,結了財主家的親事,他外家就後悔了,又找了很多乏人來勸和的,這事啊,真也不稀罕,人家就是撐著你呢,想讓你去露個麵兒,從此便對外有了個說法了。”

佘青嶺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他就緩緩插上新香,倒是很認真的問自己乾娘:“那依著乾娘的意思?”

我該如何?

佘青嶺玩個政事上的手段那是一絕,家長裡短他便不成了,就隻會生硬的回避著。

老太太也不太懂這富貴人家如何處理家務事兒,可她到底有經驗,想想便說:“要麼說,人心有時候不好呢,都是從自己心裡往外想事兒,那外孫若一直窮,他外家便也舒服些,可他偏偏又出息了……”

說到這裡,老太太便不屑的看看院子外,還滿麵的看不起的無聲啐了一口。

佘青嶺忍著笑從一邊的靠枕裡抽出一條,放在老太太腰後勸她:“娘,兒這點事兒也不算什麼,不若您回去歇著,等您一覺醒來,興許事兒也就都過去了,我這都習慣了。”

老太太卻拒絕了他的好意,也不靠著,倒是直起腰來說:“過去啥?都過不去!那大戶人家心眼多,就齷齪的很嘞!這多少眼睛,多少張嘴呢,回頭你八張嘴都解釋不清楚。這簡直是將你放在火上烘烤了,哼!不是你沒理掛起來,就是他家沒理繼續掛著,若我說……

兒你心裡若不舒坦,咱便不去!隻是那邊名義上怎麼著都是個長輩,從前你怎麼做都沒人說你,如今對外講起來,這裡麵畢竟橫著人命呢。他們就想你去單獨見見,回頭胡說八道起來你也沒個人證,懂吧?現下人家就是撐著這口氣要給家裡找台階呢,你要是不想給這台階兒……”

老太太一伸手,就指靠在大炕邊打瞌睡的陳大勝道:“你這不是有兒子了麼!他是沒出息,可他那個媳婦兒可強他百倍,你彆笑啊,我不是誇你那媳婦兒,就她那小腦袋瓜兒……哼哼,你就看著吧,這是沒招惹到她頭上呢……再說了,你就說難過了,嚇著了,總之咱是不能下炕了,就隻能讓晚輩去孝敬著,那往後就隨便大家說,彆人也不能挑咱家的禮數不是?”

老太太說完,又指指外麵,又對自己乾兒子眨巴下眼睛。

佘青嶺想了下,到底是點點頭認同的笑道:“乾娘說的對,那,便這樣吧,”

他也是真煩了。

“成,我喊人去叫茜兒起來。”老太太看他願意,便高興了:“你呀,現在是在自己家,你還躲什麼羞?非讓兒媳婦回避了,這跪了裡外幾層人,她能避的了麼?”

正月十四夜裡,家裡便來了鄭國公府的大管家,那是死活是要見到佘青嶺,說是家裡的老太爺不成了。

佘青嶺自然是不想見的,那邊就一批一批的遣人來請,最後竟然是鄭阿蠻都來了……

現下滿泉後街都知道了,鄭國公府的老太爺不成了,就咽氣之前怎麼的也要見外孫一麵,不然就死不瞑目。

鄭國公家與佘青嶺的恩怨細線很多,可最被世人詬病的便是外家逼死外孫女一事,也因此事皇爺震怒,就沒有封自己名義上的外爺做鄭國公,他封了自己舅舅鄭行雲做國公。

當年逼死外孫女之事到現在也不知道是鄭家誰的主意,有說是鄭行雲的,有說是那家老太太的,更多的人就說是鄭老太爺的。

鄭家老太爺也認此事,他倒是一力扛起這個罪名,從佘青嶺入宮做了掌印太監,他便在自己家庭院改了一座院子做道觀,開始閉門不出修行起來。

又不多不少的兩年功夫,鄭家總算是悟出一些道理了,這做名臣與做外戚總是不同的,外戚需要擴大關係,團結姻親才能保住富貴。現在鄭太後活著的時候還好說,可鄭太後如今也有年紀了,又能庇護鄭家幾日呢?

如此,便死活也要跟被稱為隱相佘青嶺,再把親戚走起來。

鄭家無賴著來請人,卻萬沒想到的事兒,這風光霽月的佘青嶺也會出了這樣的無賴的招式,竟派了自己的養子,還有兒媳婦去鄭家……

待這兩人上了鄭家的車子,鄭阿蠻便麵露古怪的看著穿素服的陳大勝夫婦,他還有些受驚的問:“還,還真去啊?”

陳大勝聽他這樣說,到氣笑了:“啊!去!您府上老祖宗都要不成了,咱們能不去麼?這都跪了一巷子人了……”

七茜兒懶散的拿袖子堵著嘴,還打了個小哈欠,倒不是人困,她就心困。

這鄭國公府一茬一茬的往家裡派人,竟害的泉後街到處都是看熱鬨的人。

她要臉的很,便憋了一肚子鬱氣。

陳大勝有些內疚,就趕緊撐起折疊著的馬桌兒,引了炭火又提起小銅壺,給自己娘子燒茶水吃,他手上忙,嘴裡還要哄著:“哎呦哎呦!娘子受累了。”

七茜兒抿抿嘴,又忍了哈欠,眼角掛淚的看著對麵的鄭阿蠻說:“我倒是不累,卻覺著小公爺累。”

鄭阿蠻整個正月都過的困乏,看陳大勝擺好杯子,他便央求到:“飛廉哥,給我也烹一杯濃茶吃。”說完,他那往日總是萬種風情的細眉細眼,便徹底的眯了起來。

陳大勝是知道他的為難的,如此就又取出一隻杯子道:“阿蠻?這又是在家受了氣了?”

鄭阿蠻沒睜眼的點點頭:“也,倒也不是受氣,你是知道我的。我本也不想來,可是又怕他們一遍一遍的說那些乏話,偏又不能像在外麵,聽不慣也惹不起,我大不了躲開便是……那是我娘,算了!”

他不想說長輩的壞話,就隻說半句,就徹底合了眼,心裡卻揪著般疼了起來,耳邊來來去去,反反複複就去想那些不是滋味的話。

“我知道你心裡怨我們……”

“我知道你總是放不下從前那些事兒……”

“怎麼又提這些事兒,都過去了,再提就沒意思了……”

“你這不是好好的麼?”

“沒有我們當初忍痛舍了你,你又哪裡來的皇爺的寵愛?人不能沒良心啊!”

“都是一家人,長輩當初那麼做,也是想你好來著……誰人又有先後眼,會想到那麼艱難……”

許是心裡委屈,他細細的眼縫裡就有些往外麵淌淚的意思,卻不想,那淚流出那一刹,手卻被人一把抓住了。

陳大勝將熱乎乎的水杯放在鄭阿蠻的手裡勸到:“哎哎,不能來這個啊!今兒可是正月十五,你可不興哭,這一哭,可要難受一年的。”

這孩子挺好的,每次都是鄭家那邊逼著他出頭,可他進了宮,甚至才將到了家裡,他都不會說一句多餘的讓人為難。就是人到了,就默默無語的就站在一邊兒。

昨兒多冷啊,大冬日的,這孩子就能在外麵凍一夜,也不好意思麻煩人,就自己卷著大氅,躲在避風處站著。

七茜兒看這孩子生的好看,他的為難憋屈擺在臉上就格外招人憐惜,老太太心腸,她對好看的小孩兒總是多了幾分包容的。

如此她便勸說道:“我說,你且忍耐下吧,長輩有長輩的難處,晚輩也有晚輩的不容易,咱回頭分了府便好了。”

鄭阿蠻聞言,就立刻感激的看看七茜兒苦笑道:“嫂子不知道我家裡頭的事兒,就難的很,不說家裡有好幾房弟兄,就算分府也是先從旁支來,就算,真分了……且輪不到我呢。”他說完又是一聲歎:“誰走了,我也走不得的。”

陳大勝是個直性子,他就見不得本爽利的阿蠻慢慢變成這樣,如此他便重重一放茶壺道:“你也是個傻子,明日你就去求求皇爺,隻說是你想弄些功勞傍身,皇爺必定也是歡喜你長進的。

就我看啊,最近陪皇子讀書那幾個,就三不五時的要闖些禍事,這是大正月皇爺給他們存著呢,早晚就要找他們的麻煩的,你索性前麵去找小花兒去,皇爺要用你,他們又誰敢攔著?總不能千萬裡再欺負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