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2095 字 3個月前

陳大勝沒說完,二皇子咳嗽一聲又接話道:“你彆怪你哥,他也是沒辦法,你的案子若不是你哥心細,那就是個誰也不知道的死案了!這麼說吧,前朝不論,隻我朝建立這三年,恩科,科舉,舉薦出仕,出身鶴召的年輕官員現今三十多位了,這些年輕官員若隻是資質一般,舍便舍了,可偏偏那都是一等一的良才。

趙東津是鶴召書院山長,他不休德使家中婦人做出此惡毒之事,連累的卻是出仕的,在讀的鶴召學子……這上下算下來,能有三百多位與他有師生情誼,這些學子何其無辜……小七啊……”

“我知道了!”管四兒出言打斷,他吸吸鼻子,舔舔嘴唇,看著竹簾之外的公堂默不作聲。

眾人不吭氣,隻緊張的看著他。

二皇子瞄到門口值更的衙役,見他腰上跨刀,便無聲無息指指管四兒,又指指脖子,再指指那把刀,最後麵目扭曲一咧嘴。

那幾個衙役先是嘴巴微張,接著明了,大驚之下正要躡手躡腳往外走,卻聽到管四兒說:“沒事兒。”

他扭臉看看眾人,到底無奈一笑道:“我沒事!隻是太突然,恍若做夢一般……我都這麼大了,真沒事兒!最難的時候都過來了,現在真相大白沉冤得雪,又得皇爺殿下,先生,還有哥哥們這樣護著我,我又,又怎敢說苦,不是說今日夜審麼?”

他左右看看:“就……開始吧,我真沒事。”

一直在角落默不作聲的唐九源出言:“那,殿下,諸位?咱就開始?”

管四兒背過身,確定的點點頭:“恩!”

二十二年前,宮之儀與趙東津都拜在鳳梧書院老山長門下讀書,後兩人一起科考,又一起在鳳梧書院執教。

為方便授課先生的生活,鳳梧書院周圍便蓋了幾套山居,先生們便各自接來家眷仆役,有的人一住便是幾十年,而那時候,作為師兄弟的趙家與宮家是緊挨著的。

那年八月,趙長溪的妻子曾氏先一月產下麟兒,後一月宮之儀的妻子李氏也產下一子,可惜此子先天不足,生下來哭了幾聲後便氣絕夭折了。

這世上養不大的孩兒多了去了,次子出生便亡,宮先生與李氏雖難過卻也認命,他們將愛子葬在鳳梧山,一直祭祀至今。

可誰卻能想到,這背後卻隱藏了一場駭人聽聞的換子案呢。

話說當日李氏產下一個男嬰,用的卻是曾氏娘家派來的產婆,那孩子哭沒有兩聲,便被兩個產婆使香迷過去了,又借著清洗胎衣的機會,產婆轉手就給她換了個死嬰抱了出去。

李氏因產婆動了手腳,便生產艱難,足生兩日,待孩兒誕下便力竭暈厥。

她卻不知,那兩個產婆將那死嬰抱出去給宮之儀看,宮之儀年紀不大,隻是區區一個教書先生,更想不到旁人會換了他的孩子,加之當年家中成年女性長輩皆不在身邊,沒有經驗,聞聽孩子生下來哭了幾聲便沒了,雖悲痛,卻也隻能忍耐,更是認命了。

他甚至找了木匠,尋了上好的木料,看著人家打了一具小棺材,那孩子葬進去的時候,他還給買了不少玩器隨葬。

可誰能想到,這兩個產婆竟早就隔著院牆,將他的孩子送到了隔壁院。

同月曾氏借著孩兒滿月回娘家的當口,秘密繞路禹州找到了趙長溪義兄遺孀豐氏,此時豐氏已產下奸生子,被婆家族人百般折磨,卻寧死不交代奸夫是誰。

曾氏買通看守見到豐氏,將嬰孩交給她,說,隻要她說這是趙長溪的奸生子,她的孩子,曾氏便替她找個好人家收養。

豐氏沒有退路隻能入套,第二日果對族人說,她的孩子是去歲與來看自己的趙長溪所生。

豐氏說完撞柱身亡,孩子轉手被抱入趙家,趙長溪自然百口莫辯,氣憤不已,對此子更是深恨,竟一眼都不想看。

趙家無奈,雖相信趙長溪的品行,為名聲計隻得被人勒索,出了很大一筆銀錢才平息此事。

從此這個孩子便在趙家後院艱難的存活下來,一直到他長到十歲左右,一次曾氏從鶴召書院歸家祭祖,見其肮臟之下隱隱卻與李氏,還有李氏所出第二子一模一樣,便命令管事私下處置了。

那管事的賭博輸了銀錢,便沒有處置,隻是將他帶出賣給了牙人,回來卻對曾氏說,推到河裡看著淹死的。

這便是管四兒被換一案的整個過程,其中需要提及的是,那真正的奸生子,曾氏將他抱走之後,路過一處深河便毫不客氣的將這個孩子丟進了河中。

此案偵破過程並不艱難,主要非常案需用非常人破。

陳大勝主管斥候,便命人綁了那賣人的管事,從管事的嘴裡找到曾氏,卻沒有驚動曾氏,而是將她身邊伺候了三十年的隨身婆子也綁了。

要說曾氏此人,精明她是真的精明,說她傻,那婆子從頭至尾參與此案,她竟沒有滅口。

而後,眾人才從這婆子嘴裡知道了曾氏以往做下的事情,也不止管四兒一人,趙長溪身邊還有三房妾氏,這些妾氏生下的孩子除了女孩兒,隻要是男孩子就都被她先後害了,甚至這些女孩兒成人,嫁的人家也是一言難儘,滿腹的啞巴虧。

還有,趙長溪天性風流,他偶爾也會在外留個情,睡個花魁什麼的,然而情他是留了,轉日離開,第二日便定有人上門為這女子贖身,從此這女子便不會在人世出現了。

可在外,曾氏的名聲卻是極好的,她賢德溫婉,對長輩,對趙長溪的學生都是孝順慈和,甚至有些學生家境貧寒,曾氏便是賣了自己的嫁妝,也會私下貼補銀錢幫助那些學子讀書……她為趙長溪生下的五個孩子,都被她教育的得體端方,在寧江頗有才名。

就是這樣一個曾氏,被地方衙門秘密緝捕之後,她受了大刑,即便案情明了,她也一聲不吭。

如此,眾人現在推斷曾氏犯案誘因,卻是嫉妒,許,當年趙長溪對宮夫人有過某種行為,被她看到了?

然而審訊趙長溪的時候,這位先生詛咒發誓,甚至隨時都想以死證清白。

那不是嫉妒?又是什麼呢?

唐九源坐堂,命人將人犯及涉案人等帶上來。

這簾子後麵的人便凝神看了起來。

最先被帶上堂的自然是曾氏,她的腿被下麵縣尊打斷,走不得是被提溜上來的。

便是這樣,這婦人一身刑傷,也知道今日要過堂了,卻也要把自己的頭發抿的利利索索,她衣服早就破了,卻不知從哪兒尋了針線,將破爛處都縫了起來。

因當年的兩位產婆早就被滅了口,被帶到堂上的便是,管事,曾氏陪嫁的幾個婆子,還有豐氏族人,趙氏的家主,甚至她一直不想見的趙長溪……

一直很冷靜的曾氏起先看誰都是滿麵淡薄,甚至趙長溪死死盯著她,她都回已冷笑,絲毫不見愧意。

直至有人在她身後悲戚的喚了一聲娘……曾氏便猛的抬臉,對堂上的大老爺說了一聲:“大人這是何意?此案是我一人做下!又與我的孩兒何乾……”

然而她未說完,卻有人淒厲的喊了一聲:“曾氏!毒婦!我殺了你,我來殺你了!!”

宮夫人李氏從堂外卷了進來,她今日原本是被傳喚作證的,聽到曾氏已經帶到,便掙脫開人衝進大堂。

曾氏先被左右開弓打了兩個大耳光,接著便被李氏按到地上一頓連掐帶咬。

“你也配說孩兒這兩個字?你是畜生麼?”

李氏悲憤,打了也覺著不解恨,她與曾氏做了多年的鄰居,知道她最愛臉,最後,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想法,這個半輩子與人為善,總是很溫和的女人忽伸出手,抓住曾氏本就破爛的衣服就是一扯罵到:“你也配穿人衣……待我扒了你皮,露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不是黑的!叫你,叫你欺負我的孩兒……”

曾氏本任她打罵,此刻也不得不反抗起來。

宮先生看不像話了,就上前阻止,卻被老妻抓了個滿麵花,李氏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宮先生罵到:“滾!你滾,連自己的孩兒都認不出來的傻子,你怎麼不去死了算了……”

宮先生捂臉羞愧,左右看看一眼看到低頭不語的趙長溪,他怒上心頭,瞬間忘記臉上疼痛,彎腰脫了自己的鞋,跑過去按住趙長溪,騎在他身上就打,一邊打一邊罵:“你這個虛偽至極的偽君子,老子就不相信你不知道。”

趙長溪心裡愧疚,萬念俱灰任他打:“師弟!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曾氏這般惡毒……”

宮之儀聽到更加生氣,手下出力,打的更狠:“老夫可去你祖宗的師弟,呸!你還有臉喊師弟?我讓了你半輩子,你卻偷我的孩兒……”

唐九源看管四兒爹媽沒吃虧,人家有大委屈了,總得讓人出氣不是,就沒管。

那趙家的幾個孩子看父母吃虧,正要上去阻攔,管四兒的兩個哥哥卻十分靠得住,也是脫了鞋,絲毫不畏懼對方人多,也是上去就打……趙家有虧欠,便不怎麼敢反抗。

甚至管四兒那乳名叫阿貓妹妹。她也撲到曾氏長子的身邊,抓住人家兩把頭發不撒手。

李氏使勁打曾氏,就怎麼都不解氣,最後她竟上手要掐死這惡婦,誰知這手伸出來還沒上脖子呢,卻被一隻很有力氣的手抓住了。

李氏愣了下回頭,卻看到一張年輕英俊,她該認識了最少一千年的臉。

瞬間她就知道是誰了,甚至她想,若是兒子被她看到,根本不用旁人破案,她看到就知,這定是自己的……孩子啊。

管四兒出來,這堂內便安靜了。

一切人都看向這對母子。

管四兒艱難的笑笑,嘴張了半天,回憶了旁人怎麼做的無數遍,才學會叫娘,還叫的好艱難。

他說:“……那,娘~您彆打了,仔細手疼。”

李氏慢慢站起來,哆哆嗦嗦伸手想摸自己的孩子,看到手上有臟血,她就在衣服上使勁蹭。

一邊蹭一邊哭著說:“我也不配做個娘,孩子被人換了我的都不知道,我就是個傻子!”

說完,李氏左右給了自己兩個耳光,打完抱住管四兒嚎哭:“怎麼辦啊,怎麼辦啊,兒啊,你千刀萬剮了我吧……”

管四兒抱住自己的娘,看著她滿腦袋花白,就特彆小心的,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說:“……娘啊,你莫哭,不怪你,我不怪你啊,您看,我好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