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第117章(1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188 字 3個月前

李氏緊緊抓著管四兒,滿心滿眼隻有他,這世上所有的東西一刹那都幻滅了,她也看不到世上。

管四兒把她扶到一邊,讓她坐下,握住她的手。

他心裡對自己說,吖,這就是娘親的手啊,跟哥哥們不一樣,跟一切暖和的物件都不一樣。

他甚至認真的盯著李氏的小腹,心想我,我在那裡頭住過十個月呢。

母子連心,李氏瞬間就懂,她伸出手握住管四兒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管四兒臉上瞬間就紅了。

堂上,唐九源從地方官基礎上複審案件,便十分順利,曾氏犯罪證據確鑿,然而一切人如今都弄不明白的是,凡舉犯罪,這就總要有個原由吧?

曾氏這是為什麼呢?

她的娘家與趙家門當戶對,進入趙家也是十分得公婆重視,趙氏族中老少對她少有不稱讚的。

她有豐厚的嫁妝,有不論學識還是樣貌都上乘的夫婿,她有爭氣的子女,那她還求什麼呢?

曾氏挨了李氏的打,她也不反抗,不言不語,任人折騰,甚至唐九源這個輕易不動刑具的人,氣的都給她上了拶刑,她疼暈過去都是不聲不響。

一桶冷水激下去,再打便出事了。

甚至二皇子都在後麵說,也不必問了,既證據都全,此案到此為止,便呈報禦前吧。

然而李氏不願,這二十多年她常常噩夢中驚醒,她看不清夢裡發生何時,可是每次清醒坐起,就捂著心哭的肝腸寸斷。

從前她不懂這是為何,現在她知道了,她與她的孩兒血脈相連,他被人欺負她會疼,他被人侮辱她會疼,他在戰場搏命她滿腹委屈夜不能寐。

人家都說她日子美,可她就始終有一種不完全的感覺,老是覺著缺了什麼,缺了什麼剜心割肉的東西?

人這輩子有的事情要糊塗,獨這件事,若是糊塗的結束,她想,她死不瞑目!

然而這是大堂之上,心有不甘李氏難免就露在了臉上。

管四兒小心翼翼的看著娘,她難過,管四兒就心碎,到底母子連心,如此他鬆開李氏的手,就對她安慰的笑笑,又抬頭對唐九源說:“唐大人,能否讓我這個苦主問一問?”

這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唐九源辦案多年,也是頭回遇到這樣剛的女子,曾氏身上本有舊傷,今兒還上了大刑,他也是沒辦了,隻得擺擺手合起卷宗,隨管四兒了。

有人搬來一把座椅,管四兒慢慢走到曾氏麵前,撩開下擺款款坐下。

曾氏虛弱,感覺到管四兒過來,便努力用劇痛的手指撐起自己的腰,她想維持一些儀態,卻疼的找不到借力,就狼狽側身軟在地上。

管四兒看著這個算得上瘦弱的女人,心裡隻覺不可思議。

從前他在趙家受罪那會子,最愛躲著人去五房,家裡的奴婢都說,五夫人是最仁善的,凡舉有些錯誤隨便哪一房都不好躲,若是在五房便沒甚事兒。

他記的,小小的他就躲在樹後,看著這位高貴夫人每天都起的很早,她守在庭前送自己五個孩子去家學,她會笑著幫他們整理衣衫,笑著檢查他們的筆墨,偶爾還會從孩子的書袋裡尋出一些蟲兒,玩具,點心,她也不怪,就跟孩子們笑成一團兒。

她耐心十足,每次整理都會打開孩子們的衣擺,一層一層的摸索厚薄,天冷便命人加衣,天熱便千叮萬囑孩子們不敢貪涼。

她總在笑,笑的就像個觀音菩薩。

而小小的自己那時候也巴望過,若是,若是這也是自己的娘便好了。

可這哪兒是菩薩啊,這是一隻披著袈裟的鬼!

因他不說話就默然坐著,曾氏到底沒忍住,就順著他的靴底緩緩往上,往上,最後便停在那張帶著笑意的臉上。

他在笑?這小崽子為什麼要笑?

管四兒的笑容令曾氏慌張,她不敢與他對視,便又迅速低下頭。

如此管四兒噗哧便樂了,他終於說:“其實你也不必說了,爺我沒興趣聽……”他覺著有些口渴,便對那邊抄錄口供的小吏道:“把你的水勻我一盞。”

小吏一愣,趕緊取來未用的杯子,反複燙了兩回,這才雙手給管四兒捧了一盞茶過去,還很抱歉的說:“小的這種是劣等茶葉沫兒……”

管四兒搖頭表示無事,端著這茶飲了幾口才道:“我呢,到底是個苦主,是吧?”

曾氏垂首不動。

“那,咱兩家便是仇家了,對吧?”

曾氏身軀一動想抬頭,卻忍耐住了。

管四兒無所謂她的態度,隻說:“想必這一路你早有消息,也知道我如今是什麼人了,那我倒要謝謝你了,沒有你一番折騰,許我就是個家中老幺,也不必支撐門戶,也不必有什麼遠大的想頭,頂梁不用我,光耀門楣也不看我,我娘生我辛苦,折騰兩天我才落草,這就難免偏愛幾分,便,隨便我淘氣……”

李氏猛的抽泣一聲,怕打攪孩子,咬住了下唇,她的長子走過來,輕輕抱住母親安慰,李氏便紮進兒子懷裡默默掉淚。

宮先生想過來扶住老妻安慰,卻被她一把推開。

管四兒看了一眼母親,扭臉繼續笑著說:“他們說,我爺爺家是有名的商戶,那我家指定不缺錢的……”他扭臉認真看著宮先生:“爹?”

宮先生猛的一僵,眼淚瞬間從眼眶暴湧,瞠目半晌才掙紮艱難的說:“哎,哎!兒,你說,你說……”

管四兒呲呲牙:“爹,咱家有錢麼?”

宮先生確定點頭:“有!有!良田幾千畝呢!”

管四兒點點頭:“那我最小,也沒出息,沒被人偷了,指定紈絝一個,那,能分幾畝?”

宮先生一愣,又哭又笑:“那,那你沒出息,啊,那,那我兒沒出息,就,就要偏愛幾分,不然,死了也不放心啊,怕你沒本事餓死呢,少說也得貼補你一半啊……”

管四兒笑的特彆開心,又去看早就滿麵是水的兩個哥哥,這是親哥,長的與他這般相似,萬千人海,隨便誰去看,就親親的骨血哥兒三。

他笑著問:“大哥,二哥!”

這倆吸著鼻子,啥話也說不出,就隻會點頭了。

管四兒語氣有些犯了小的問:“咱爹嫌棄我沒出息,我紈絝了,想偏些家財,那你倆咋辦?”

這兩位愣怔,憋了半天,與管四兒生的一模一樣這位便酸著嗓子道:“那是爹娘自己的東西,愛給誰就給誰,你,你也彆怕,不夠了,哥給的起。”

管四兒輕笑:“那可不成,嫂子不依呢。”

他大哥便說:“不依也沒辦法,啊?是吧,誰叫咱家就你這一個不成器的呢,攤上了唄,對吧……”

管四兒最後看看早就趴在哥哥肩膀,已經開始抽抽的小阿貓,便肯定的點點頭道:“我就這一個妹兒,便不與你爭了。”

阿貓本好難過,聞言卻哧的笑出了聲,嗔怪道:“小哥~!”

“……哎。”

管四兒應的甜,笑完看著愕然不知何意的曾氏說:“你看,你不偷我,我大概就是這麼一個芸芸眾生,碌碌無為的命數了。”

他把空了茶杯隨手遞給一拿著板子的衙役,那衙役一愣,忙丟下板子弓腰接過茶盞退下。

管四兒道了勞煩,這才低頭笑眯眯的對曾氏說:“所以吖,人人恨你,我倒是得感謝你的,拜夫人所賜,我現在官拜兵部六品主事,兼禁軍刀術總教頭,身上還有個一鼎食的虛候。

皇爺看我如看自己家子嗣,來往皆是京中高門,更有待我如骨肉血脈的哥哥,我在這邊也最小呢,行七!所以有點什麼好處,他們都要讓著我,哦,對了……我還有個有錢的未婚妻,她家有財,良田萬畝隻是她嫁妝的一部分,而我這一切,都是你給的。”

曾氏眼睛裡滿滿染了恨意,她死死盯著管四兒道:“到了現在,你在我這要死的人麵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