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1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800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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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醇厚能跟常侯一樣?甭瞎說,壓根不是一類人!”

百泉山下的泉前莊,不到夏日不知道這裡的房兒有多好,那真是一入晚夕天園一樣的地方,那叫個不冷不熱。

就家宅裡熏了艾草,床頭擺了香囊,夜裡支窗子一個被單就是一個夏,那是頂點不苦。

山邊的房子就這麼好。

那日常連芳挨了鞭子,又被大家接回泉後街棋盤院養著,家裡人就覺著,這人不能清閒下來,每日得空就給他找事兒,也省的他瞎琢磨。

常連芳出來那日,宮裡的大娘娘往常家送了尚正司的女官,這顯見是沒有給留臉的。

尚正司是做什麼的,糾察宮闈,發落責處,糾正言行,教以規定……隻這個規定言行,卻是對宮女的,不對命婦,這便真的狠了。

至於常連起,常連旭,常侯直接帶著他們入了祠堂再也沒有出來,據說啊,據說是每日清晨父子三人都要對著祖宗牌位背家規,然後常免申親自上家法,還每天都要打。

常連芳現在聽到常家的消息卻不太在意,也不知道人家心裡怎麼想的,反正,從表象看人家還成,就每日都是笑嘻嘻的。

今日也是如此,下了差,老刀們無事了都催馬回慶豐府,家門都不入的便都來小花兒家混吃。

誰叫他從前四處混飯,如今也該還回來了。

這不,倒黴孩子本趴在炕上,大家看他可憐,一高興就抬了他出來,丟在軟榻上看大家飲酒吃肉,好不快活。。

都是直爽人,就總想著把一些話說開,便三言兩語說到胡有貴他爹胡醇厚,還有常侯身上了,崔二典說骨子裡是一類人,胡有貴就不服氣了。

他反駁完,提起酒碗喝了一口抹嘴兒,嘿嘿笑著說:“人家常侯什麼眼神,抬眼五代後,甭看現在這一代慘,下一代一準兒受這個教訓知長進了。

人家這是舉目便看幾千裡,胡醇厚是啥?我弟可大才啊,那是能進國子學的大才,他偏看不到!嘿嘿,老胡家若有前程不在我,在我弟那邊呢,所以這兩人從骨頭縫便不是一樣的人,姓胡不考慮以後,也沒啥人情,懂了沒?”

管四兒這一年多,被他爹管的有了些公子樣兒,說話也思考了,就勸他:“你也彆想那頭了,總之一個他爹!”他指指趴在榻上吃梨兒的常連芳:“一個他爹,人家都是長輩,禮法上你就吃著虧呢。哥,你跟哥幾個說話沒啥,出去總要收斂的,不然被人抓住辮子,雖說不怕麻煩,那也是麻煩不是?”

正說著話,人家常連芳的小媳婦帶著婢仆端著好些吃食過來了。

嘖,一會不見,瞧這惦記的。

這兩人一個趴著,一個站在台階上,一會子不見都如離了幾秋的含情脈脈對視,就寒的人胳膊上起麻麻粒子……呃,等著吧,這不是剛成婚麼,熱乎著呢。

且等三秋各自露了原型,你且看他,腦漿子給你地鏜刀淦出來。

就多餘來啊,也不知道大哥咋想的?

當然,不多的日子,小花兒這媳婦卻是很受親衛巷眾人喜歡的。不論是辦事兒的爽利勁兒,還是人品,這仿佛是照著親衛巷子味兒尋的人,人來了就容入了,沒耽誤半點功夫。

甭看人家這小媳婦個子幾個嫂子裡最低,卻最會穿衣打扮,啥大紅,大綠,大紫,人家都敢往身上掛。

爺們眼睛瞎,從前都是土根兒,也就認大紅大綠好瞧的很呢。

心道不若家裡那幾個,除了茜兒嫂子稀罕個鮮亮鮮豔,都也是一樣的年輕,還就愛跟燕京那些媳婦學,講究個素雅?

哎呦,都年紀不大,竟把自己收拾的跟個念經的尼師一般,也不知道咋想的。

恩,咋想的也不敢回家說,錯非找死沒地方。

今兒許熙美穿著大紅底金織的薄底衫,外罩輕紅冰紗,頭發照舊抓的極高,插了一支,咳,也挺高的一串花簪,走路就像在雲彩裡般。

常連芳看到自己小媳婦就笑,看她帶的幾個丫鬟手裡拿著托盤,裡麵都放著銅錢,就好奇問:“這是要出門?”

小媳婦下台階,拿起帕子低頭給常連芳認真擦擦嘴,細聲細語的說:“恩,出去呢,不多呆,去去就回。咱嫂子說前幾日下連陰雨,雨停就來一陣瘟風,這大人還好說,慶豐城三歲以下的孩子走的就有些多了。

咱阿奶也覺著不好,就說,咱幾家合點錢兒先在奶奶廟做個法事,再彙集了這些單買雄黃,雌黃捐出去好給那不成的人家救急呢。”

常連芳看看那幾盤錢,還沒說話,小媳婦又說:“小嫂子說最多一家三十貫,其餘六巷人家都是二十貫的,也有十貫的,後街那邊就是三五貫的意思,總之咱不能太過分。那頭還有捐沉藥的呢,她們都看唐府,也~沒看咱們呀。”

說完眨眨眼,常連芳就笑了起來。

人家唐府當家奶奶李氏喜歡總覽這樣的事情,就不跟人家爭唄。

這才到了幾日,這就把親衛巷子的摳唆勁兒都學到了。

還美其名曰,看唐府。

他伸手拍拍自己娘子,語氣特溫和著說:“去吧,多玩一會子,我這邊人多,你也不必替我擔心,我有他們呢。”

許熙美卻不放心的囑咐:“我雖不在,你卻也不能淘氣。”

常連芳臉頰當下暈紅,指指門口讓她趕緊走。

真是倒過來了,怎麼啥也敢說呦,什麼淘氣啊!啊?他都多大了?

大家心照不宣的低樂,就看著人家婷婷嫋嫋站起,特有儀態的跟親人伯子,叔子們告辭,這才才帶人離開。

沒看過她帶人砍馬腳那彪勁兒,這就是個誰看了都護在懷裡的小乖乖,當然,這個誰,是老宅裡的老太太們,是各家的小嫂子們,就特愛打扮這一位。

單是一個乖字兒,大家夥就遭不住了啊。

這一位脾氣還特好,你說什麼是什麼,人家愛打扮她,她就乖乖坐著隨大家意思。

開始那幾天,人家出去一圈兒總能刮拉點親衛巷嫂子們的壓箱底,就連最精明的七茜兒,都私下裡給她做了好些好看的衣裳。

哦,老太太的大金鐲子,第二天就給她掛了倆回來。

七茜兒扒拉財還得動腦子呢,這位可不用,坐在那裡賣乖夠了。

可回到家裡,人家乖倒是把常連芳慣的沒樣沒樣的,除卻對常連芳起居飲食無一不妥帖外,前幾天小花兒低熱,什麼時候來人,都能看到人家守在炕頭,拿著蒲扇給相公散熱。

又有今年南邊進貢好菱角,也不多,頭茬陳大勝都沒有,小花兒有,皇爺給了足足五斤的樣兒,外人是一個甭想吃到,都讓人家小媳婦坐在炕邊徒手掰了喂自己漢子嘴兒裡了。

前幾日雨水多,河水要漲,管四兒拿著簍子,帶著壽田他們下河整了不少小河蝦給送到常府。

晚上大家去他家閒聊,就看到常連芳趴在榻上邊吃河蝦邊聽書,咬不爛的蝦殼,他一低頭,人媳婦立刻攤開帕子在他嘴邊接著渣渣,那慣的就天怒人怨了。

有時候胡有貴就覺著,大哥純替乏人擔憂,他在家裡都沒這樣的好日子,嘖,看這一對頗刺眼呦,可憐他孤家寡人遇到的那是什麼啊!

甭說他也沒有成家的心思,就有回做噩夢,他坐在家裡大著肚子繡花,那位站在門口留著胡子劈柴……太可怕了。

一院子糙漢就看著那軟綿綿的小媳婦去了,那背影也是柔柔弱弱的?

好半天崔二典才說:“嘿,剛開始都這樣,對吧?”

眾人嫉妒又確定的點頭。

崔二典又說:“早晚的事兒!啥樣人來了咱泉後街,進了咱家頭三腳總有一腳先踩進廟裡……”

他這話還沒說完,陳大勝提著一根好大火腿進了院子道:“甭說我家老太太啊,我家老太太行善積德,那也是為你們好!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一場變天雨,慶豐城就走了多少不足三生日的小孩兒。”

泉後街住的都是什麼人,官宦人家,富貴人家,有能力人家,這邊的孩子甭管什麼天災**,總是能得到最好的保護。

一般家裡有幾個幼年同歲的孩兒,就總作著伴兒一起長大。也不會出現某日一群出去玩耍,忽少了倆,一問,朋友死了。

可外麵呢,小孩夭折不算事兒的,便是養到十一二沒了也多見,不稀罕的。

甚至去歲吏部巷有個老太爺,背後有倆惡瘡,請了外省專治瘡的名醫,一來一去花了有五百貫之多。

而隔著一條街的泉前街,不如意的人家就有的是,甭看養的兒子多,一個母親便是一輩子生上十幾個,養活下一半兒就是大福分。

隨隨便便一場風寒,就能生出孩兒瘟,不帶走幾個寒門裡的崽子,那都不是雨了。

慶豐城裡治療風寒瘟氣的成藥,隨隨便便都是幾百錢的。

沒了是個素淡詞兒,大家都習慣了,習慣那街上頭天伶俐淘氣的小孩兒,忽有一天不來了,不用問,許就沒了。

一場濕雨半絲兒瘟氣,從這慶豐城卷走上百的寒門小孩兒,悲傷的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太太,真的,人不是閒麼,看著自己的孩兒好,就不敢想旁人的如何如何,其實那些孩子的父母反而不怎麼傷心的,見多了,也忍耐習慣了。

太太奶奶們總是很忙,聽到不幸就開始做法事的做法事,捐錢捐藥忙的不亦樂乎。

她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卻想,我做了這麼多好事兒,菩薩總會見到,神仙總會知道一分半分,看我良善許就保佑了我的孩兒呢。

這跟江太後給皇爺修廟的道理是差不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