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2 / 2)

十貫娘子 老草吃嫩牛 11800 字 3個月前

最後一番折騰,果然泉後街很少有孩兒夭折,這是菩薩保佑。

老刀們都是苦出身的漢子,心裡明鏡似的卻懶的揭穿。

崔二典掂起一塊肉放嘴裡嚼吧著說:“得,百年難遇我說老祖宗一次,就讓人家大孫兒逮住打嘴了。”

陳大勝把火腿遞給常家的婢仆,笑著對小花兒道:“這是家裡南邊的莊子送來的,咱老爺子心疼你就讓趕緊送來,也沒幾條,咱兄弟剛夠分的,這東西我也沒吃過?許吃過……嗨,它切開放在鍋裡我就不認識了,反正就是這麼個東西唄,你今兒咋樣?”

他坐下,不吃酒,隻接了花茶喝。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陳大勝非在重要場合遇必要吃的酒,他是管束自己的。

小花兒笑笑,他背後早就不疼了,就是心裡懶,每日就無賴的躺著,剛開始那幾天就恨不得躺到死了好。

可還沒死呢,隻要每天一睜眼,眼前除了媳婦兒,便是親衛巷的親人,甭管老的少的就往他家擁擠。

他幾個嫂子沒事了,還往他炕上潑一炕頭孩崽子,就閒個屁!看不住就尿他的被窩,整的他屋裡每天都一股子月子味兒。

甭問他怎麼知道的,家裡婆子都這麼說。

等徹底安靜下來,竟什麼都過去了,什麼不甘,什麼心灰,真就大風吹去了。

誰離了誰,都能過,都能吃,都能活。

常連芳坐起笑笑:“哥回來了?今兒咋樣?這幾場雨對我倒是良善的,我早好了,你,你每日都問一次也不煩的慌。”

陳大勝無奈,接了婢仆遞來的藥膏,按住小花兒,扒了他上杉給他抹了一次藥,抹完點點頭笑:“最近毛病越發多,你媳婦慣著你,我可不慣著!我就知道那幾個孫子不敢下死手,得了,這幾個痂兒落了也就好了,哎~呦,就矯情的你,還真坐了個整月子。”

話音落了,在他背上好的地方拍了一下,常連芳不疼,依舊嗷了一嗓子,隻他這嗓還沒發泄完,院外便來了人,稟告陳大勝道:“四爺,奶奶讓您回去呢,說是,說是住在泉前街的翠鶯小姐沒了,讓您過去看看呢。”

陳大勝半天沒想起翠鶯是哪個?還是這婢仆小心翼翼提醒道:“四爺,翠鶯小姐是四房那個……”

哦,這下想起來了,翠鶯是喜鵲,蘭庭的妹妹,是喬氏在燕京生的那個小姑娘,論輩分她是自己的小堂妹,也不算最小的,四叔在燕京抬了好幾房,也不知道生了多少呢。

聽到陳家沒了堂小姐,眾人紛紛站起要去老宅看看,陳大勝卻阻止道:“都甭去,四五歲的小孩兒不成人呢,老太太……她,不太在意他家的事兒,我去就成。”

阿奶對四房其實早就冷了心,喜鵲蘭庭這是沒辦法了,有了感情了,可那個叫翠鶯的……她也不該死的。

陳大勝仔細又想想,依舊是毫無印象。

他匆忙回到老宅,一進門便看到喜鵲在當地鋪了一塊布,正把自己小時候的衣裳取出來,正一件一件的收拾。

這一看就是給她妹妹預備帶走的。

老太太難得今兒沒嘮叨,就扶著拐坐在一邊看,看到陳大勝進來,眼皮子隻耷拉了下。

陳大勝左右看看,找不到蘭庭便問:“蘭庭哥兒呢?”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外麵,語氣平靜道:“拿了自己的月例,去城裡給他妹妹買棺槨去了。”

陳大勝聞言一愣道:“如何用到他的錢兒了,我四叔呢?如何好端端的就沒了?家裡這麼多人在,如何一點消息都不知道?他才多大,讓,讓他嫂子去吧。”

老太太卻說:“不用,他們家的事兒,他們自己收拾,就沒出息的東西!孩子病了上門說幾句,便是老婆子我不管,你能不管?你大哥能不管?她親生的閨女在這兒呢,親生的兒子在這兒呢,沒多有少的,雄黃雌黃,丹砂菖蒲這些咱家裡放著不知道多少,還以為是從前麼?就不說!人家不說!”

正在收拾東西的喜鵲肩膀顫動下,又繼續收拾。

七茜兒懷裡抱著個包袱從針線那邊出來,邊走邊對老太太說:“您老可彆難受了,您這都多大年紀了受這份心傷?我四叔在京裡是正經的官老爺,又找您做什麼?人家自然先找親爹去。”

她把東西放在地上,也是鋪排開,便是一包袱的小孩兒衣裳,大房,二房,三房的妞妞每月都有新衣裳。

看到這些,其實心裡怪不是滋味的。

七茜兒晃晃腦袋,蹲在地上手腳利落的將好的選出來,邊挑邊生氣。

喬氏從泉前街那邊過來,什麼時候都是利利索索,體體麵麵的,那身上也不是沒有首飾,也不是饑寒交迫的樣兒?

如何就聽他們說,那孩子是用不起八味丸沒有的?

想到這,她眉毛一挑對門外問:“四月?”

四月大著肚子進來,看著自己奶奶問:“奶奶?”

“你讓你家春分趕緊去城裡的成藥鋪,去問問避瘟的六味丸,八味丸,螢火丸,還有肘後使的那種避瘟膏子~如今什麼價兒?”

這事兒不打聽清楚,她這心裡彆扭。

陳大勝好歹也是要繼承郡王府的,好家夥,堂妹就在隔壁街,卻因家貧買不起藥,硬生生病死了?他還不知道?

甭管背後多冤屈,外麵人看你陳家是一家人。

四月轉身去了,七茜兒這才對老太太說:“您也彆難受……”

老太太眼睛一吊:“我不難受!人家都不告訴我,我難受個屁……”

話音未落,喜鵲嚎啕大哭起來。

也是馬上要十歲的小姑娘了,書也讀的足夠,道理也是懂了的。

如此才越發難過。

那外麵的都說她跟蘭庭嫌貧愛富,就巴結著老太太,舍了織布養家糊口的娘。

可外麵人哪裡知道,有他們姐弟在這裡就有份錢,就能接濟娘親妹妹。

誰能想到翠鶯會沒了呢

這孩子哭的誰也哄不住,一直哭到春分進了院子回話。

說是城裡幾日之前,避瘟的藥劑老百姓就吃不起了,三百錢的祛瘟肘後膏子已經賣到三千錢,也就是兩貫多。

怪不得喬氏買不起?

春分又說,那邊翠鶯小姐病的急,喬氏打發人立去燕京尋四老爺,可四老爺沒見到,人就被四老爺家掌家的那個小柔姨娘擋回來了。

這一來一去未及報這邊,翠鶯小姐就沒了。

滿院子裡人都不吭氣了,老太太顫顫巍巍扶著拐杖進了屋子。

喜鵲收了淚,收拾了一大包衣裳,又拿了自己貼身的首飾摟著預備去泉前街那邊。

臨出門的時候,這姑娘想起什麼,扭臉對陳大勝道:“四哥。”

陳大勝抬臉看她:“啊?哦,我送你去。”

喜鵲搖搖頭:“不是說這個。”她看看老太太的屋,語氣很無奈說:“阿奶知道我常常往那邊跑,有人陪我去呢,我是跟您說,這事兒您跟四嫂子彆往心裡去,甭說那些藥漲價了,便是沒漲價,當日賣了我的剩餘,也夠使的了。”

七茜兒聞言,這才正色看這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蒼白著一張臉站在那裡,眉目之間跟喬氏相似地方仿佛是寡淡了,去了。

她眼神清正的說:“甭去那邊,也彆聽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我家的事兒我清楚!不賴阿奶,不賴哥哥們,她們心爛了,哥,您甭去,去了一身騷。”

陳大勝歎息:“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到底是正兒八經的堂妹,人沒了,關係再不好也該去幫襯。

喜鵲滿麵譏諷:“人話呀哥,那是我爹!到了這一步,什麼也該明白了,這是折磨死了我妹,想給阿奶心裡灌沙子,讓我阿奶難受呢!想我阿奶愧著好跟他和好呢,我娘……這一回,她是真的該看開了。”

這麼小小的人,怎麼就懂了這個。

七茜兒無奈,走到這孩子麵前撥拉一下她的頭發簾子勸道:“甭難受了,已經這樣了就好好送她走,你哥哥們不去,嫂子們總要去的。”

她說完拉著喜鵲便走,走到門口卻聽到老太太在屋子裡厲聲道:“你去作甚?你懷著身子呢,那是夭折,送不好衝撞了你肚子裡的?我去,我去……我送送她。”

話音落,老太太已經換了素服出來,她看了一圈人道:“落在咱家一場,我也沒養過她,也沒管過她,就送送。”

茜兒怕她難受,可老太太這次卻真不怎麼傷心的,她這一輩子,最不缺就是這事,甭說多大的沒了多少,這還是個夭折的,她就隻恨一件事,那孩子死的憋屈。

慶豐府裡避瘟藥飛漲,身為斥候陳大勝總要回去調查根由,回頭皇爺問起好一問三不知,到底職責所在,死的管不到了,能管著的就拉一把撈一下,救一條命就算一條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