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愣著乾什麼, 趕緊的, 把三叔抬家裡去。”村支書手裡拿著斷親文書,當即喝到。他心裡想著柳三郎也不容易,年輕的時候跟著隊伍滿世界的跑, 為此還瘸了腿。好不容易老了老了,到享福的時候, 才發現家裡孩子長成這幅德行。對柳老五, 村支書打心底裡厭惡,可他同樣看柳貝貝不順眼。要不是柳貝貝提啥斷親文書,柳三郎能氣成這樣?
想到這, 村支書苦口婆心的對柳老太說道:“三嬸, 不是俺說,你家貝貝丫頭也該好好管管了,你看看這事鬨的。”
“咋?支書您啥意思?這事就是老五那個癟犢子鬨的, 跟我家貝貝啥關係。”柳老太太一瞪眉毛,不高興的看著村支書說道。“我看這事貝貝做的對, 就老五那德行,如果不寫斷親文書以後我家要是發達了, 他還不得鬨?支書,這人啊, 雖然說很難一碗水端平, 可也不能昧著良心不是。”最後一句, 柳老太太說的意味深長。
村支書這人哪兒哪兒都好, 就是打心眼裡對女人有偏見, 那話要是換一個人開口,他絕對不會這麼說。而且支書這人太看重這個位置了,辦事的時候難免會失去平常心。這人一旦有了先入為主的觀念,再辦事情就容易失去判斷力。柳老太太這話也算是提點他,至於能不能領會得到就看他自己了。
村支書被柳老太說的不自在,他擺擺手,說道:“那行,算俺瞎操心,您心裡明白就成。”說完也不等老太太說啥,轉身就走了。這斷親文書既然已經簽了,他還要拿到公社蓋章才能生效。他是村支書每天忙得很,可沒工夫跟個老太太瞎叨叨。
柳貝貝看著村支書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她走到她娘跟前不好意思的說道:“娘,咱趕緊回去吧,都怪俺,要不然……”
柳老太太歎口氣,摸著閨女的頭發說道:“傻閨女,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娘沒教育好他。你說你們哥五個,娘當初最看重老大,結果老大被馬招娣一句話激的上了戰場,這一去就沒有再回來。最疼老五,老五呢,為了媳婦能狠心跟咱斷親。倒是老二老三老四,不上不下的,娘經常忽略他們,可你看看,一個比一個孝順。娘有時候也想啊,是不是娘就不會教孩子。
支書說的話,你也彆往心裡去,他那人就這樣,大事容不得女人插嘴,你看看他家就知道了。你爹他就是一時想不開,沒想到老五會那麼堅決,等過幾天他緩過神就好了。其實斷了親也好,不說其他,隻說你如今有那麼個寶貝,萬一哪天不小心被老五兩口子知道了,他們指不定能乾出啥事呢。”
柳貝貝一愣,沒想到她娘還想到她身上了。當下感動的說道:“娘,您放心,不管二哥三哥四哥以後咋樣,俺一定對你和俺爹好。”對老太太好是她重生回來就訂的目標,至於她爹,看在她娘這麼在乎他的份上,就適當對他好點吧。
“那娘等著,行了,咱趕緊走吧,你爹這樣,這房子我看一時半會兒也蓋不起來了。”說完母女倆收拾收拾也回家去了。
回到家,柳貝貝在她娘耳邊悄悄說了一句,就轉身去了她的房間。她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從空間裡舀了半缸子水出來。打開房門就見她娘在院子外麵等著,她娘看到她出來鬆了口氣,柳貝貝對著她娘點點頭,舉了舉手裡的搪瓷缸子,倆人一起進屋。
“你爹咋樣,醒了沒?”柳老太進屋就問倆兒子。
“唉,還沒呢。來的路上國昌就去找大夫了,已經給看過了,說是一口氣堵住了,爹年紀又大了,才會一時昏迷,等醒過來就好了,其實沒啥大事。娘,您看這事鬨的。”柳有銀歎了口氣,誰能想到老五變成這樣了呢,換了他是他爹也得生氣。不行,他家可是有三個兒子的,以後可不能教育成老五這樣。從老五身上柳有銀看到孩子的教育問題。
“行了,你們也彆想太多,都回去吧,乾了半天活也累了,趁這機會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你爹這不用擔心有我和你妹呢。”柳老太太看看倆兒子滿臉的汗水,揮手趕人。
兩兄弟對視一眼,點點頭,柳有糧說道:“那娘你有事就喊俺,還有喜弟也在家,有事您吩咐她就成,彆累著自己個兒。”柳有銀是大隊長,還要忙著地裡的事情,也是今天家裡蓋房子他才在家,平常都跟著上工下工。這會兒還不到下工的點,一會兒說不定還得去地裡看看,柳有糧這才囑咐他娘說道。
柳老太太點頭表示知道了,催促兩兄弟趕緊出去。
等兩兄弟都出去了,柳貝貝才道:“娘,要不咱們先用這水給俺爹擦把臉?”對柳貝貝來說這水很平常,她這幾天沒少用它洗臉,每次洗完都覺得頭腦清醒,臉也是乾乾爽爽的。柳貝貝就想著給她爹擦擦臉也讓她爹精神精神。
柳老太太白了閨女一眼,說道:“就你爹那臉得浪費多少水啊,你去拿個勺子,我給你爹嘴裡灌點,喝到肚子裡不比洗臉強。”柳老太早年的時候就照顧過傷員,給昏迷的人灌水那都是小事情,她都做熟了。
“那成。”柳貝貝放下搪瓷缸子,轉頭去廚房拿了個勺子過來。柳老太接過勺子,從搪瓷缸子裡舀了一點水,小心翼翼的給柳老頭灌了下去。看柳老頭知道自己吞咽,心裡才真正鬆了口氣,她又給柳老頭灌了幾勺,感覺差不多了,才對著閨女說道:“你回去看你的書去吧。你給娘爭點氣,咱好好學,到時候考個大學出來,氣死徐家那群豬狗不如的東西。”
柳老太恨老五絕情,連帶著把徐慧和徐家一起恨上了,等她家也出一個大學生,到時候看誰看不起誰。
柳貝貝滿臉黑線,感情她讀書就是為了氣徐家的。還上大學呢,她娘真看得起她。柳貝貝也不準備告訴她娘,過幾年形式不好不讓上大學,隻要她娘高興,她願意看她娘做白日夢。
又跟柳老太說了幾句話,柳貝貝就回屋看書去了。雖然等她讀完高中大學就要取消了,可現階段的學習她沒想過要敷衍。相反,她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學習生活。
柳家學習的學習,休息的休息,院子裡靜悄悄的。
柳家溝卻因為柳家的事情,再一次炸開了鍋。如今的柳家真是熱鬨一出接著一出,先是柳絮打姑姑,接著鬨分家,然後呢,柳老太就把大房的媳婦連同孩子一起送回了娘家。這還沒過兩天呢,又傳出柳家要分家的事情,眾人就搞不明白了,你說你反正都是要分家,當初柳絮提的時候咋不同意呢,現在把老大一家趕走了,又開始分家了。還沒等大家夥兒想明白柳家咋回事,柳老五回來了,好家夥一回來就給大家帶來這麼勁爆的談資。柳老五居然跟他爹斷親了,斷親文書都寫了。
這年頭父子倆生氣說斷親的不是沒有,寫斷親文書的卻是頭一份,以前他們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東西在。
斷了親,前腳柳老五瀟灑的走了,後腳柳老頭就氣暈了。村裡人說起這件事,沒有一個不罵柳老五的。也有那說柳老頭傻的,拚死拚活送兒子去讀書,結果就讀出了這麼一個東西。此時,柳家溝的大人對送孩子們讀書產生了抵觸,這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再說柳家,就像柳老太說的那樣,柳老頭並沒有什麼大礙,喝了柳貝貝給的水,沒一會兒就醒了。
看到柳老頭睜開眼,柳老太沒好氣的說道:“你說你個老頭子,就那麼個東西,你跟他置什麼氣。你自己氣死了還不得如了他的意?”
柳老頭抬眼看了柳老太一眼,又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良久,才道:“唉,俺就是不明白,好好的老五怎麼就成這樣了呢。俺也沒想著真的跟他斷親,隻想著嚇唬嚇唬他,沒想到,他倒是心狠,說簽字就簽字。”
柳老太看了柳老頭一眼,也跟著歎氣,她自責道:“也不能怪你,我也沒想到他這樣。還記得小時候的老五多聽話啊,那時候你不在,他都知道哄我開心。這些年,我看著他嫌棄這嫌棄那得,以為是他在縣城呆的習慣了,一時不習慣咱村裡的生活。我總想著他還小,不著急,以後可以慢慢教導。哪裡想到,他不是不習慣,他是從心裡就看不起咱農村,他是自私,隻想著過好日子,連最基本的道德都不顧了。你看著吧,將來有他受的。
其實斷了親也好,老五那性子將來指不定得罪什麼惹不起的人呢。咱要是跟他還是一家,豈不是要被他連累?咱是不怕,可咱也得想想幾個孩子。老二老三老四,當初哪個沒為他犧牲過自己,這都成家了,好處沒占著他的,難不成還要受他連累?這麼一想,我就覺得這親是得斷啊。至少將來不管他乾了啥連累不到幾個孩子。”
柳老頭靜靜的聽著老太太說話,等老太太說完,他轉過身,此時柳老頭已經是淚流滿麵。“你說的對,可我這心裡啊,就是難受。我養了二十多年的崽啊,咋就這麼狠心呢。你說這幾個孩子,就屬他在我跟前時間最久,他咋一點留戀都沒有呢。”
兩人都是老夫老妻了,柳老頭也不怕丟人,他說著說著,眼淚止不住的流。
柳老太也跟著擦了一把眼淚,“你養了二十多年,我難道就不是,他還不是說走就走,沒跟我這當娘的說一句話?這都是命啊。你在想想他幾個哥哥,老二哪次去縣城開會不給咱帶點吃的回來。還有老三,月月都有孝敬錢給咱,有時候有了啥稀罕東西也知道給咱寄回來,為這老三媳婦沒少埋怨他吧,他還不是照樣做。老四雖說不如幾個哥哥有本事,可他最聽話。今天這事要是換成他,你試試,他肯定二話不說把馮喜娣趕出家門。”
“行了,你彆說了,越說我這心裡越難過。你讓我緩緩。”柳老太越說柳老頭就越難過,他再次轉過身,拉過牆角的被子蒙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