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頭俺問你, 你家分家, 你婆婆給你分了多少錢和糧食?咱家現在都沒米下鍋了,你先拿兩百斤糧食出來,再拿五十塊錢, 這兩年也不知道咋回事,老天爺就是不下雨, 你小弟都好久沒吃過肉了。”馮老太不是個能藏住話的, 等柳貝貝一走,屋裡就剩她們幾個,她張口就跟馮喜娣要糧食要錢。
馮喜娣看著她娘, 忍不住高聲尖叫道:“娘, 您剛才說的啥?是俺聽錯了,還是您說錯了。”
馮老太不滿的看著馮喜娣說道:“大聲嚷嚷啥呢,你沒聽錯, 俺也沒說錯。咋,你家如今日子好過了, 讓你接濟一下娘家都不行了,不就是要你點糧食和錢, 看你這一驚一乍的。娘養你這麼大有啥用?俺告訴你,要沒要你兄弟給你撐腰, 你能在婆家硬氣?吃你點東西那是應該的。”
馮喜娣看著她娘在那叨叨叨, 都給氣笑了。又是這樣, 每次她兄弟想吃點啥, 她娘就來她姐倆家要去, 不給就罵她們不孝。馮喜娣忍不住又想起當年她和柳有糧成親的事。
在她娘眼裡,閨女那就不是人,在家的時候得給兒子做牛做馬,等到了年紀又得給兄弟換錢。她大姐就是讓她娘賣給一個大十幾歲的鰥夫,她那姐夫也不是好的,一個不如意就拿她大姐出氣。等她到了年紀,她娘又想把她賣給一個瘸子,她不想過她大姐那樣的日子,鼓起勇氣跟她爹娘說明,換來的不過是她娘的一頓毒打。
那時候她真的想死了算了。後來,還是她大弟聽說了柳家老四在找媳婦,他打聽了柳家的事情後,說動她爹才給她定下的柳家。她娘聽說柳家都是啥當兵的,覺得人家日子過得好,不僅跟人家要了高彩禮,就連陪嫁也沒有準備。還是她大弟用自己做工的錢,偷偷給她準備了兩床被子。
因為這個,她在柳家一直抬不起頭來,覺得自己就是被柳家買來的。
她娘呢,不但不為她這個做閨女的想想,還三天兩頭來找她要這要那,害得她在柳家遭受了不少埋怨。那幾年她真的是過得膽戰心驚,就怕她婆婆發話把她送回去。所以,她隻能拚命乾活,不讓自己閒下來,同時吃飯的時候儘量少吃點,就是希望她婆婆看在她能乾又吃得少的份上,放她一馬。
後來,她生了兒子,終於能鬆口氣,她娘又來了。她娘說讓她仗著兒子拿捏老太太,不巧這話被柳有糧聽個正著,氣的柳有糧當場就要趕走她。最後還是她婆婆給她說了好話。她娘呢,一看柳家人發火,早嚇得跑了,哪裡還能想得到她閨女。
這也是為啥那天她娘又來竄唆她分家,她跟老太太告密的原因。她太明白她娘了,一旦分家,她家的東西都得成為馮家的,她也是個母親,也得為自己的兒子著想。
想到這,馮喜娣看了兩個孩子一眼,倆孩子從小就跟外婆不親,每次過年去外婆家,她娘彆說給孩子吃點啥,更是明裡暗裡的讓孩子從柳家拿東西送去馮家。有次甚至看她兒子穿的衣裳花樣新鮮,抬手就往下扒,嚇得孩子回來就大病了一場。
“二姐,您可彆聽咱娘的,你大弟真的就是來幫忙的,來之前俺們也不知道咱娘有這意思。”張翠芬被她婆婆的神奇想法嚇得不輕,她婆婆也真敢想張口就是二百斤的糧食五十塊錢,這是想乾啥?張翠芬唯恐馮喜娣覺得這事是他們兩口子竄唆的,趕緊張嘴澄清。
馮喜娣看了張翠芬一眼,又看了眼她娘,猛地從屋裡衝了出去。她走進堂屋,撲通一聲跪在她爹麵前,大聲哭道:“爹,閨女不孝,辜負了您老的養育之恩,五百斤糧食和兩百塊錢,俺們真的拿不出來啊。如今俺把命賠給您,你看看能不能去給小弟換點肉吃。”說完,馮喜娣就起來往牆上撞去。
馮喜娣下了狠心,她跑的又快,等屋裡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砰的一聲撞在了牆上。馮喜娣這一下跟柳貝貝不同,柳貝貝是被推得,當時的柳絮再生氣能有多大力氣,柳貝貝不過是湊巧撞在了牆角上,這才撞出個口子。
馮喜娣可是個成年人,她又長期勞作,力氣比柳絮大得多,她雖然是撞得牆,那傷口可比柳貝貝嚇人。轉眼間,馮喜娣就淌了滿臉血。
“快,還愣著乾啥,趕緊找大夫去。”柳老頭到底是上過戰場的老兵,比其他人鎮定的多,看勢頭不對,趕緊吩咐大孫子找大夫。
“貝貝呢,趕緊的,你那屋裡不是還有上回給的藥,趕緊給你四嫂用上。照這個淌法,那血一會兒不得淌沒了。”柳老太也顧不得找馮家人算賬了,她趕緊招呼柳貝貝。上回柳貝貝額頭有傷,她特意讓大夫多配了點藥,後來,柳貝貝喝了貝殼的水,傷口好得快,那藥還剩不少,她都讓閨女收了起來。
柳貝貝正在院子裡帶著幾個小的玩呢,就看見她四嫂急慌忙的跑出來,還沒等她問清楚出了啥事,就看見她四嫂衝進堂屋。她就交代了幾個小侄子一聲,準備跟進去瞧瞧,就看見她四嫂撞了牆。當下,她也不敢耽擱,連忙跑屋裡把藥找出來,又怕不保險,轉身進了廚房舀了一瓢水出來。
當然這水並不是廚房的井水,而是她趁機弄得貝殼水。
“娘,先用水給四嫂擦一下吧,這滿臉血的,上了藥也不頂用啊。”柳貝貝先把藥給了她娘,又讓她娘拖著馮喜娣的上半身,她拿著毛巾,沾點水給馮喜娣擦擦臉。
柳貝貝前麵擦好,後麵鮮血又流了出來,她隻能再接著擦一遍,反反複複好幾回,這才上了傷藥,綁上額頭。
柳貝貝擦擦臉上的汗,衝著她四哥喊道:“好了,四哥,你先把四嫂抱回你們屋吧。等大夫來了,再瞧瞧看用不用彆的啥藥。”
“哎,”柳有糧答應一聲,哆嗦著雙手把馮喜娣抱起來,走到門口的時候,他腿軟的差點沒被門檻絆倒,還是馮光宗扶了他一把。他看也沒看馮光宗一眼,抱著馮喜娣就走了。
柳有糧和馮喜娣一走,柳老頭看著馮家一家子,板著臉說道:“親家,看在老四媳婦的份上俺叫你一聲親家,你說你是來給老四幫忙蓋房子的,這就是你說的幫忙?俺老柳家彆說還沒分家,就是分了家,也沒有把東西都給馮家的道理。你馮家倒是有本事啊,張口就是五百斤糧食二百塊錢,你這跟強盜土匪有啥區彆?”柳老頭也是氣急了,煙杆子敲得桌子啪啪響。
“她胡說的,俺可沒跟她要這麼多糧食和錢,俺就要了兩百斤糧食和五十塊錢。誰知道這死妮子賠錢貨發的啥瘋,她自己亂說,願意撞牆,俺又沒逼著她。”馮老太見馮老頭看向她,想也不想的開口說道。到現在她還在可惜那糧食和錢呢,死丫頭鬨了這麼一出,不用想錢和糧食沒了。
“放你娘的屁,你閨女啥德行還用我們說嗎,她自己加的錢,這話說出來誰信?你馮家牛啊,那是真了不起,兒子想吃肉都逼到出嫁閨女家了,還說什麼來幫忙的,我呸。你馮家還真是要臉啊。”柳老太聽到馮老太的話,不客氣的罵道。彆看她平時罵四兒媳婦罵的凶,可心裡她對這個兒媳婦最滿意。
在柳老太心裡,老大、老五媳婦那就是狐狸精轉世,專門勾搭男人的。老二媳婦太懶撒不愛乾淨,她做的飯菜柳老太還真不敢吃。老三媳婦性子倒也還行,可人家遠在天邊,她夠不著。也隻有老四媳婦平時任勞任怨的,她就是心氣不順罵幾句也不會頂嘴,隻除了娘家實在太糟心。
“張翠芬,當時你也在屋裡,你說,俺當時跟她要了多少?”馮老太也知道自己闖了禍,她也不跟柳老太互懟,而是看著張翠芬說道。在她看來,張翠芬可是她兒媳婦,應該是向著她的,她隻是讓說個實話而已。馮老太信心滿滿的看著張翠芬。
張翠芬緊了緊手裡的孩子,支支吾吾,不知道咋說好。她心裡暗暗叫苦,早知道在她婆婆說話的時候,她躲出去就好了,也就不會落到現在這個兩難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