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腦風暴嘛,不耽誤。”劉部長說道:“反正周末,我有時間。”
說完又頗具深意地對周至說道:“肘子大概知道,西方考古界認為我們的文明隻從商代開始,不承認我們有夏朝這件事兒吧?”
周至頓時就明白了。
這個問題其實在國際學術界就不是鐵板一塊,首先,漢學在海外就並非一門顯學,研究漢學的專家,其實遠比研究古希臘甚至古埃及的人少得多,按照如今國人的理解,加上國際兩個字,應該就代表著一個龐大的精英高知群體,然而事實上並不是那麼一回事兒。
這個圈子不但不大,恰恰相反,特彆小,小到一個個專家幾乎都是“孤品”,比如西周金文,《竹書紀年》,就一個倪德衛,比如《周易》,經學,就一個夏含夷,幾乎就是頂多三兩人一個專行,甚至有些行就一個人。
而如今中國國內開會,特彆期盼國際學者,隻要請到一個“神仙”,總是奉為上賓。因為有了這個人,會議就可以稱為“具備全球影響國際會議”。
而這些人的觀點區彆很大,一個人說“中國無夏朝”,然後就會成為“相當一部分西方學者認為中國無夏朝”,實在有些搞笑。
但是其實很多海外學者,對於夏朝是否存在,也有很多爭論,這裡麵又存在一種學術上方向性研究差異。
持肯定態度的,一般屬於“信史派”,這部分人認為中國流傳的文字記錄典籍,是可信的,或者說至少是值得研究的,可以尋找到曆史和文化的主要脈絡的,這部分人從豐富的中國古代典籍裡尋找夏朝存在的證據,最著名的就是斯坦福大學榮休教授倪德衛。
倪德衛在一個周日的晚上準備教案時,發現了《竹書紀年》和自己研究的陝西扶風出土微氏家族銅器存在重大契合之處,由此認為《竹書紀年》不是偽造的,而是無價的史料。
從相信《竹書紀年》的真實性開始,倪德衛不僅堅信夏朝的存在,還確定自己能夠通過《竹書紀年》精確重構從夏代開始的中國上古紀年,受這種狂熱的信史派學風的影響,他接下來三十五年的研究生涯,都與上古中國曆史編纂和紀年的論題相關。
而與倪德衛相對應的,則是另一派“疑古派”。
這一派認為相信中國典籍上記錄的那些上古傳說實在是太過於荒唐,因此更加趨向於從考古成果中來尋找證據和痕跡。
如果找不到的話,那就寧願存疑,絕不輕易下結論。
如此而已,最後卻演變成了“西方學者不承認夏朝存在”這樣的非學術傳言。
然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這種傳言,其實更多是受國內學風的影響。
夏朝的爭論開始於民國時期顧頡剛的疑古運動,而中國現代考古學的奠基人之一夏鼐,也站這一觀點,對“夏文化”的存在抱有相當謹慎的態度,在禹都陽城告成遺址發掘現場會的總結發言中,夏鼐就指出,夏文化“應該是指夏王朝時期夏民族的文化”,而“夏代文化的認定,必須要有強有力的證據。在還沒有發現有力證據前,有關夏代文化的各種意見隻是推論”。
但是同樣的,國內存在“疑古派”,也就存在“信史派”。
這一派認為,在古代文獻記載中所見的夏商兩族活動範圍內,即黃河中下遊的中原地區,已經不太可能發現什麼新的考古學文化了。因此考古學上的夏文化,就必然就包含在這一空間和這一時間已經發現的諸文化類型的各期段之中。
但是即使在那些認為“夏”存在學者中,對於“夏”的表述也存在很大不同,有人說“夏文化”,有人說“夏代”,有人說“夏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