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出來,周遭一片黑暗。
現在可沒有後世的“光彩工程”,整個大操場,以及大操場四周的小路,隻有幾盞昏昏的路燈。
因為昏暗,這裡常常是小情侶們喜歡來幽會的地方,當然也常常會吸引來一些小流氓,造成些治安事件。
三個人打著兩支手電,江舒意和張路手裡各有一支。
周至除了幫江舒意背著書包,腰上還有一個小包,裡邊也有一支手電,不過那是備用的。
從學校出來繞過圍牆,經過室內籃球場底下,就進入了大操場。
橫跨過黑黑的大操場,就能夠抵達對麵的公路,沿著公路走幾步便能到達通往農機公司宿舍的小水泥路,到了那裡照明條件就好了。
然後三個人會沿著小水泥路穿過樹林,周至和張路會將江舒意送到農機公司職工小籃球場邊,看著江舒意進入自己家的單元樓道,轉身衝他們招手,兩人才會往回走,在操場邊分手,張路獨自回學校旁自己的家,周至則沿著石板路下山,經過百花亭,十字口,然後到家。
江舒意身上穿著杜雨芬給她織的毛衣,毛衣外罩著一件薄棉馬甲,再外麵是一件厚厚的長牛仔外套。
下麵是黑色的燈芯絨褲子,腳上是帶毛的短皮靴,才沒有什麼形象管理,飽暖要緊。
那一次“碼頭雙王會”後,老媽也漸漸開始講一些在榕山當知青時候的光輝歲月。
杜雨芬當年是榕山出名的美人,又因為在供銷係統工作,當時的追求者用老媽的話說,那是一裡一個,從榕山排到馬街,都還有剩。
也因為實在是漂亮,老容易被一些小青皮騷擾。
這種情況直到城裡知青去了榕山之後才開始發生變化。
先是插到供銷社的幾個成都知青,為了杜雨芬和當地小青皮乾架,然後夾川縣城本地知青也參與了進去,最後夾川縣城的知青和成都過來的知青,從城裡叫了大批的人手,把當地小青皮從榕山追打到了小陽洞,之後才再沒有人敢招惹杜雨芬了。
這起事件算是當年轟動夾川的大事,差點讓剛當上書記的幺舅蘇秀邦挨一個組織處分。
那次事件裡表現最突出的,就是一名成都過來的知青,名叫江橋。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江橋是大城市來的,見多識廣,懂文藝,會照相,會打籃球,還會做菜。
關鍵還很帥,很快就和杜雨芬成了戀人,然後進入婚姻的殿堂。
那個年代與之類似的感情,很多並不值得歌頌,在返城高峰到來的時候,無數的人,沒有經受住考驗。
愛彆離,求不得,文學作品永恒的主題,甚至還發展出一類文學,所謂的“傷痕文學”。
不過江橋和杜雨芬不在其列,江橋為了杜雨芬就留在榕山,直到去年,為了江舒意讀書方便,才從榕山鎮搬出來。
通過了解這些,周至基本可以確定,江舒意的性格更多地受到了來自父親的影響。
就是那種遵從內心選擇,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一旦下定決心,便不會再為世俗和他人的眼光而乾擾內心的性格。
從這個角度去看,父女倆其實是一類人。
江橋能夠為了杜雨芬發起“榕山大戰”,而之後卻又在榕山守著自家老婆,沉默低調了二十年。
這和江舒意一貫的嬌嬌怯怯小心低調,然而周至喝醉需要照顧的時候,她能夠不聽勸阻,做出和彆人不一樣的選擇,其實是一回事兒。
周至打心眼裡,是非常佩服和敬重這樣的性格的,所謂做真實的自己隻除了一點。
那就是這樣的性格做起減法來,需要斷舍離的時候,那也是相當的乾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