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說嘛,你當時應該留在省城上班的,乾嘛非得跟我一塊兒下鄉?”宋恒手欠地在她腦門上推了一把。
“咱倆打從娘胎裡就在一起,從來也沒分開過。我當然不能自己留在城裡享福,讓你獨自去農村。”宋悅揮開他的手說,“再說,我留在城裡不符合政策。”
“二哥既然能給你找到工作,那肯定是有辦法讓你符合政策的。宋愷跟咱爸劃清界限了,咱爸又跟二哥斷絕了關係,那咱家其實就隻有你我兩個孩子。一個留城一個下鄉不是正好嘛!就你傻不愣登地替這個考慮,替那個考慮,就是不替自己考慮!你要是在那個樂器廠工作,現在從廠裡調出來,去其他舞蹈團文化團跳舞,就容易操作多了!”
宋悅擺弄著小襪子,搖頭說:“我不想天天在舞台上給人跳舞。”
“那你還天天練功!”
“跳舞是我的愛好,但不想當作職業。你看媽媽,跳舞頂多能跳到三十五歲,之後就要搞幕後工作了。看到咱媽,就能將我這輩子看到頭了。”
而且她也不喜歡文工團的氛圍,她從小就泡在文工團裡,像在家一樣,想到要去那樣的地方上一輩子的班,完全提不起勁兒,還不如在農村乾活有意思呢。
“那要是可以返城,你想做什麼工作?”
宋悅捋著垂到胸前的麻花辮說:“像大姨那樣當個醫生,或者像二嫂那樣當個播音員,或者去中學裡當個音樂老師也挺好的,相比於跳舞,我更喜歡彈鋼琴。”
“……”宋恒將兩副手套團成球,像表演雜技似的拋著玩,“我看這些工作也配不上你,上天比較適合你,你還是上天吧!”
宋悅伸出一隻手,精準地抓住差點砸到她麵門的手套球,重新拋還給他威脅道:“你要是再陰陽怪氣地說話,我就把你六歲還尿床的事告訴何蘭蘭。”
“告訴唄,反正我跟她又不熟,”宋恒拋著手套,吊兒郎當道,“好像誰小時候沒尿過床似的。”
他平時還是很注意與女同誌保持距離的。
尤其是他父母歸隊以後,在這方麵就更注意了。
宋悅所說的何蘭蘭,他都沒怎麼說過話。
“你要是不想去文化團之類的單位上班,最好趁早跟哥嫂說清楚,免得又像上次一樣,人家費勁巴拉地幫你跑來了工作,你又不想去。多讓人掃興!”宋恒提醒。
“知道了,明天領吉安和延安看完電影,回去我就跟嫂子好好談談。”宋悅望著對麵的藍頂小樓說,“我其實還挺喜歡瑤水村的,可以再陪你多待幾年。”
“嗬嗬,我不用你陪,有機會我就去當兵了,到時候真把你留在農村,你就該傻眼了!”宋恒鄙視道,“大傻帽一個!”
*
翌日上午,吉安和延安被小姑和小叔帶去看電影下館子了,而他們父母房間的窗簾,一整天都沒有拉開過。
宋恂在周末充足了電,又元氣滿滿地開啟了新一周的帶娃生活。
已經見過世麵的兩個崽,對《閃閃的紅星》裡的潘東子念念不忘,從頭一天晚上,念到第二天去托兒所上學。
遇到中班的其他小朋友,也要顯擺一下他們看過的新電影。
這一班的小朋友,跟他們的情況都差不多,沒有幾個是看過電影的,這些求知若渴的小眼神算是徹底滿足了雙胞胎的虛榮心和表演欲。
吉安憑借著他不錯的記憶力已經在家裡講過兩遍電影內容了,如今當著小朋友的麵,講得更流利,偶爾還要配合弟弟對一下台詞,將他們認為經典的場景,一一表演給小朋友看。
宋恂站在中班門口,透過後門上的玻璃窗往裡麵望。見他們身邊圍了一圈聽故事看表演的小朋友,心說,可能還真得提前想想過年請假的事了,這兩個孩子還挺有戲癮的。
他到隔壁的樓裡去上班,剛進辦公室,齊麟就進來說,地區水產食品公司的副主任徐衛東來了。
“已經等半天了,比我來的還早呢。”
“說了是因為什麼事過來嗎?”
“好像是跟他們廠的出口罐頭有關的。”
宋恂點點頭,讓他請徐衛東進來。
岑冠壽去省裡開會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就都聚到了他這裡。
“宋局,聽說咱們局裡最近有大動作?”徐衛東與宋恂握了手,就迫不及待地問,“怎麼我們廠那邊沒人做調研呢?我們的出口產品也是很多的!”
“我們這次主要是對地區內沒有什麼出口經驗的企業進行挖掘。水產食品公司是咱們的出口大戶,早就已經成熟了,不用我們操心。”宋恂笑著說。
“我們單位在出口產品方麵確實是很有經驗的,做生不如做熟,咱們雙方可以繼續合作呀!”徐衛東從包裡拿出一份文件,遞給宋恂,“其實我早就跟岑局長打過招呼了,不過岑局讓我過來問問你的意思。我們廠的技術員,最近嘗試了幾種新口味的罐頭產品,其中一種蘑菇罐頭的味道很是不錯,以我多年搞罐頭的經驗來看,這款蘑菇罐頭肯定會合老外的口味。”
宋恂在瑤水村搞起了一個海味品加工廠,所以對出口罐頭是有一定了解的。
海味品加工廠的幾款魚罐頭定價比較高,還算有得賺。
但是據他所知,大多數出口罐頭都是高虧商品,企業搞罐頭出口,幾乎都是要靠國家補貼的。
否則賣一罐賠一罐。
他其實不想大規模地搞罐頭出口,總覺得賣罐頭吃虧。
但是,除了罐頭,貨源穩定、市場穩定的產品又不多,現在國家急需外彙,即便出口罐頭吃虧,也不得不繼續做。
“既然你們廠裡有貨,外貿局又有收購計劃,那就做吧,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宋恂問。
“問題不小,蘑菇的貨源不夠,咱們這裡很少有種蘑菇的。”徐衛東直言道,“我們想挑幾個生產隊試種蘑菇,搞一個蘑菇種植基地。但是隻憑我們公司肯定是乾不成這件事的,所以我們想找對外貿易公司合作,一起來投資這個蘑菇基地。”
宋恂沒有立刻表態,詳細詢問了蘑菇基地的規模,可能需要的勞動力,以及這個罐頭車間的性質。
“你們這個罐頭是專門搞外貿,還是內外貿兼顧的?”
“那肯定是內外貿兼顧的啊。”徐衛東笑道。
“徐主任,我雖然也想支持國家的內貿發展,可是一碼歸一碼,對外貿易公司是我們外貿局的下屬企業,作出的每一筆投資都要為外貿業務服務。你們弄這個蘑菇基地無論是從長遠發展,還是從短期效益來看,對農村社員都是有好處的。但是,”宋恂提出外貿局的要求,“咱們要合作的話,必須提前定好,這些蘑菇要用於出口蘑菇罐頭的生產。水產食品公司需要為蘑菇罐頭設立專門的出口生產車間。”
岑局把徐衛東推到他這裡來,就是想讓他與對方談這些的。
徐衛東沒想到外貿局的態度會這麼強硬,他們的罐頭向來是先走內貿再走外貿,讓他們放棄內貿肯定不可能呀。
宋恂提議道:“要不你再去樓上輕工局問問?看看他們有沒有發展蘑菇種植基地的意向?咱們三方合作嘛,你要搞的這個種植基地不可能隻在一個公社搞,否則無法形成規模。咱們可以一二三公社生產的蘑菇歸輕工局內銷罐頭,四五六公社生產的蘑菇歸外貿局出口罐頭,都不耽誤嘛。”
徐衛東:“……”
其實一個蘑菇基地的投資用不了多少錢,他們單位自己出資也沒問題。
關鍵是需要有人牽頭,跟地方革委會打交道,安排社員搞生產。
他們這些企業在地區風光,但是去了下麵的公社和生產隊,少有人買賬。畢竟他們是搞企業的,管不到地方革委會的頭上。
他們搞這個蘑菇基地,不是人家的正經工作,幫不幫他們組織人手都說得通。
他以為拉上外貿局就可以了,沒想到外貿局這個年輕的副局長不好擺弄,還得把輕工局加進來……
宋恂本來還想趁機跟他聊聊幾種魚罐頭的問題,想了想還是暫時按下了,讓徐衛東好好考慮外貿局的提議。
*
最近給外貿局打報告申請搞各種基地的單位很多,下午還看到了一個搞黃桃種植基地和一個搞番茄種植基地的。
這些原料明顯也是要做成罐頭的。
宋恂對賣罐頭的興趣不大,但是這個單位不是由他個人說了算,不能以他的喜好收購產品。
所以,對於這些報告他還得耐著性子往下看。
晚上去接雙胞胎回家的一路上,他還在琢磨蘑菇基地和黃桃基地的事。
除了搞罐頭生產,就不能找出彆的出口產品了?
怎麼一個兩個都看中罐頭了?
“爸爸,前麵有人。”吉安晃了晃爸爸的手,提醒他看家門口。
這會兒天色已經很暗了,宋恂眯著眼睛看過去,果然發現有個人影靠牆蹲在門口。
他故意加重了腳步,讓那人注意到他們的動靜。
“小宋!”人影聽到動靜,突然從地上彈起來。
宋恂帶著孩子快步走過去,“張大哥,你過來怎麼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等半天了吧?”
來人正是他們這棟房子的原房主老張。
“我也是剛到,本來剛接到小吳的電報我就想趕緊過來了,但是我爸的情況不太好,我一時走不開。昨天求了護士幫忙看著,才能抽空過來一趟。”
宋恂點點頭,打開院門請他進來坐。
他已經從吳科學那裡聽說了,老張的父親還活著呢,就是精神狀態不太好,記不清人。
要不是為了給老父親看病,老張恐怕早就出國了。
宋恂讓小哥倆幫忙招呼客人,給客人拿水果吃,他自己則回了房間,將用手絹包住的一小包東西翻了出來。
“這些東西是我家這兩個小子從二樓的地板縫裡摸出來的。本來我還不確定這些是哪一任房主遺留的,不過這塊懷表裡有一張相片,所以我們猜測這些應該是你們家的,就趕緊讓老吳聯係你了。”宋恂將手絹推過去,笑著說,“這些東西放在家裡,我媳婦總是提心吊膽的,生怕被這兩個小搗蛋摸出去玩,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物歸原主。”
老張在那塊懷表上沉默地摩挲了許久,一直沒敢打開。
見吉安和延安眼巴巴地瞅著桌麵上亮晶晶的戒指,他平複了一下情緒,聲音有些喑啞地笑著問:“這些東西是你們找到的?”
小哥倆乖乖點頭。
延安還伸出完好無損的小胖手,賣慘說:“我的手都被卡在地板裡啦!”
老張在兩個孩子的小腦袋上撫了撫,將手絹裡兩枚亮晶晶的戒指拿出來,在兩人肉乎乎的手心裡,一左一右各放了一枚。
“這是伯伯送你們的,等你們長大以後娶媳婦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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