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好了?那我們的婚約就不作數?”霍寧珘緩慢地問。他審視著陸蒔蘭每個神情,想辨認清楚, 她說的究竟是實話, 還是掩飾彆的想法。
陸蒔蘭點點頭, 並未猶疑。
“好罷。”霍寧珘看著陸蒔蘭低垂的眼睫,道:“那便如你所願。”
陸蒔蘭正要說話,眼前的光亮卻被一擋。
是他靠得更近, 他將她困在他與桌案之間,眸光裡一片晦暗, 聲音低緩:“不過,陸蒔蘭,你不願回複女子的身份, 要繼續做官, 那便罷了。但是若讓我知道,你接受了彆的男人……”
霍寧珘忽地停下話語,對說出這話的自己, 勾唇露出淡淡嘲意。
陸蒔蘭若是答應了他, 他將她視為自己的妻子, 自然是什麼問題都會為她解決。
但既然陸蒔蘭拒絕了他,完全沒有履行婚約的意思,也……對放棄他這個未婚夫沒有任何留戀, 那她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他莫非還打算繼續管?
霍寧珘後麵的話便沒有再繼續, 陸蒔蘭卻聽懂了他那前半截。她有些明白了,像霍寧珘這樣霸道的人, 對於跟自己有過婚約的女子,多少是有占有欲和控製欲的。
她則主動表明心跡,道:“不會的,首輔。下官自從扮成哥哥以來,沒有想過再回複為女子的身份。”
霍寧珘眼神難辨,他知道,陸蒔蘭是真把她自己當成個男子來看,想要支撐起陸家門庭,雖談不上誌在青雲,卻是個有情操與追求的。
但世有懷璧其罪一說,陸蒔蘭既然生成這副模樣,她即便自己不想回複為女子,可有些覬覦她的男人,卻未必會允許她繼續做這個官。
陸蒔蘭在霍寧珘深沉的目光下,手心漸漸有些濕潤,她猜不透對方現在在想什麼?以後又會如何對待她。是覺得她不識抬舉,從此再不理會,還是如何……
霍寧珘隻是退開兩步,不再提先前的告誡,而是冷淡道:“陸禦史可以離開了。你身份的事,我會保密,你大可放心。陸家過去所做的,我也不再追究。”
霍寧珘能有今日之功,絕非靠運氣,殺伐決斷是刻在骨子裡的。既然陸蒔蘭無意,他也不準備再與她有什麼糾葛,讓對方繼續影響他的理智,甚至影響他的布局。
陸蒔蘭看著霍寧珘,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她心裡也能多少猜到,霍寧珘怕是這輩子沒有被人拒絕過的。她這次拒絕了他,看來是得罪了他。霍寧珘是不會歡迎她再來長驍侯府,她要再見到對方,機會也會很少。
便說:“感謝首輔不追究陸家的過錯,也感謝您近來的照顧……”
霍寧珘略微頷首,轉身先離開了。
陸蒔蘭從長驍侯府離開時,也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感受,她總覺得,既似心中的石頭墜地,不用再膽戰心驚在霍寧珘麵前掩飾身份,又仿佛,走在更加陡峭的崖邊,更為心懸……
***
陸蒔蘭第二日到了都察院,便得到消息,說是北鎮撫司請示了首輔,將毛方晉的前期調查結果,移送給都察院審辦。
毛方晉當日氣勢洶洶,一定要將陸蒔蘭關進都察院台獄,由他親自來審。
如今下獄的卻是他自己,審問的人則是陸蒔蘭。
陸蒔蘭知道謝遇非就是想幫她出口氣,對他這份義氣心領了。但她審問毛方晉時很公正,倒是沒有帶著私人情緒,也沒有刑訊逼供。
四天,毛方晉熬了四天。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深諳審訊技巧,心理也是自詡強大,卻也隻在陸蒔蘭手底下熬了四天,便招認了。
陸蒔蘭根據錦衣衛前期掌握的證據,還有毛方晉自己的口供,很快撰寫了調查報告——
“都察院原僉都禦史毛方晉,利用身為禦史的職務之便,私下四次泄露案情以索賄;且通過幫助被調查官員‘疏通關係’等手段,五次受賄;同時,在下屬與同僚處借錢在賭場放貸……”後麵則是具體的案情描述。
至於殺人,毛方晉卻始終不承認。
陸蒔蘭隻得先將毛方晉索賄受賄的相關案情呈遞上去。
這幾日她著實勞累,謝遇非見她手裡的案子暫告一個段落,便叫她出來聚一聚。
謝遇非自是隻去有檔次的地方,便帶著陸蒔蘭來到懷惠河岸邊。
倒是沒有去那些過於華奢之地,隻是一座名為折枝齋的雅致茶莊。
坐下後,謝遇非便道:“這幾天毛方晉的案子叫你累著了罷?早知你們副都禦史讓你來辦,我就不叫他們移送給都察院了。”
陸蒔蘭倒是笑了笑,道:“瞧你說的,三哥,我不辦這個案子,也會辦彆的案子。”
謝遇非點頭:“這倒也是。”又道:“聽說,吏部這兩天在研究人事變動,槿若可以向七爺打聽打聽。”
謝遇非還不知霍寧珘與陸蒔蘭關係的變化,隻當這兩人依舊走得近。畢竟,他還沒有見過七爺親自給哪個男人穿鞋,還抱著誰上馬車的。槿若要打聽點消息,那還不簡單?
陸蒔蘭也不好直說自己得罪了首輔,便說:“打聽這些做什麼,告示出來,自然就知道了。”
謝遇非便說:“你還真是缺乏好奇心。你們都察院的都禦史一職空缺大半年,一直由副都禦史代為掌管,現下毛方晉被拘,左僉都禦史的位置又空出來了,怕是會調任新人來都察院了。你不想知道你的新上司是誰?”
“急什麼。”陸蒔蘭也想到都察院會來新上司了,便說:“上麵自然會有合適的安排。”
這時,沏茶的姑娘進來了,兩人也不再談論公事相關的,而是轉而聽謝遇非聊近來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