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鐸也見過蕭檀君,可是在他看來,蕭檀君如何及得上蕭慕微。更何況,他並非對蕭慕微突然起意,而是思之已久。
人皆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宣鐸說是專為蕭慕微進京也不為過,又豈會因個蕭檀君便被打發。
宣鐸也沒有立即表態,而是對蕭家皇室的出爾反爾感到奇怪,決定下來查探一番,再做應對。
***
陸蒔蘭因為昨晚之事,請假休沐一日,正在家中,門房卻來稟報:“公子,外麵有位蕭中業,蕭公子,說是公子的友人,是否要讓他進來?”
蕭中業三個字,讓陸蒔蘭握著書卷的手頓時凝滯,這正是蕭衝鄴在河道口與她相遇時用的名字。
皇帝竟然微服出宮,來陸家找她?陸蒔蘭定了定神,這是在陸家,她不用過於擔心。
陸蒔蘭來到府外,果然看到皇帝,她垂著眼,上前以“蕭兄”相稱。
蕭衝鄴自是提出要與她單獨談談,陸蒔蘭沒有將他往自己院裡引,隻是在正堂作接待。
兩人沒說幾句話,蕭衝鄴便沉默下來,眼神也漸漸變化,他問:“昨晚的事,你知道了,是嗎?”
陸蒔蘭沒有看他,保持著不直視聖顏的態度,隻平視前方,答:“皇上在說什麼,臣聽不懂。”
“槿若……”蕭衝鄴來拉陸蒔蘭的手。
指尖觸及她手背的瞬間,陸蒔蘭仿佛被刺到一般,用力揮掉他的手,人也後退兩步。
蕭衝鄴看著她,目光沉鬱,含諷低笑起來:“這樣怕朕……還說你聽不懂。你果然知道了。”又慢慢道:“不錯,朕早就知道你是女子。”
陸蒔蘭聲音冰涼如水,道:“皇上是幾時知道的?”
“在河道口的時候就知道了。”蕭衝鄴如實答,目光有些悠遠。“你不知道,當發現你是個姑娘的時候,朕有多高興。”
蕭衝鄴這意思,當然是不會追究她的欺君之罪了。陸蒔蘭的麵龐上卻沒有什麼表情,就仿佛他是個完全的陌生人。
“看著朕!”蕭衝鄴突然厲聲命令,他無法接受陸蒔蘭這樣冷淡。
他冷著聲音,又似帶著憐惜:“你以為,霍寧珘是真心愛你?不是。他早就想對朕取而代之,卻苦於師出無名,正好,你出現了。覬覦舅母,奪妻之恨,是最好的借口!”
“你好好回想一下,最初他對你,是不是根本就沒看在眼裡?他是在知道朕愛你之後,才抱著要利用你的心思,想要先娶你,再推你出來,做那個令舅甥反目的禍水!”
“我那小舅舅有雄心萬丈,卻是寡情少愛。他不是真的愛你,我才是。他算準了我放不下你,這才接近你。蒔蘭,你相信我!”
陸蒔蘭並不說話。聽蕭衝鄴說完,隻垂眸輕抿著唇,仿佛什麼也沒有聽到一般。
蕭衝鄴見她這反應,自是慍怒,突然道:“既然朕來了,就去瞧瞧陸伯爺吧。”
陸蒔蘭一怔,想要喊住他,卻見蕭衝鄴已大步離去。
陸伯爺早已聽人稟報說皇帝來了伯府,待看到人時,自然表現得受寵若驚,激動不已。
直到蕭衝鄴說出陸蒔蘭是女子的事,一派要追究的架勢,陸伯爺才誠惶誠恐,駭然俯跪在地,道:
“皇上,請寬恕陸家的欺君之罪。皇上也知,蒔蘭的爹是個什麼樣子。那不肖子早年便好閒嗜賭,陸家都快被他敗光。皆是因老臣一己私念,不願得看陸家就此倒下去,才將孫女扮作孫兒,希望她能使陸家重耀門楣,還請皇上恕罪,隻處置老臣一個,饒恕陸家其他人!”
蕭衝鄴親手將陸伯爺扶起來,倒是恩威並施說了許久,最重要的意思便是——“不可將陸蒔蘭再許給霍寧珘,否則,必問陸家欺君之罪!”
“是,是。”陸伯爺趕緊應下,借機表達一番對皇帝的忠誠。待送走蕭衝鄴後,臉上哪裡還有一點畏懼,反倒露出一抹冷酷得色。
***
陸蒔蘭擔心皇帝又折回來找自己,索性出了門避開。
她隨意找了個酒樓,發了小半日的呆,發現偶爾這樣發發呆也不錯。但是,她還是更喜歡待在都察院,哪怕累點兒,心中卻很充實。
可現在,她的前途命運到底會如何,卻是連她自己也不知。
見霞色漸漸在天空洇開,陸蒔蘭站起身,決定去找師兄。
她本就十分想念哥哥,經過昨晚的事,愈發想念。打算去問問裴夙隱,如何能給陸槿若送去書信。
到了裴夙隱住的宅子,門房都認得陸蒔蘭,裴夙隱更是特地交代過,便沒有通傳就讓她進去了。
她卻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到意料外的人。
兩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正從正堂裡走出來。一個身著玄黑大氅,而另一個穿著暗朱窄袖袍子。正是霍寧珘與裴夙隱。
這兩人身後不遠處,還跟著兩位姑娘。
一個身穿華美粉色羅裙,上身是素粉,下身裙幅編繡暗紋棠花,頭上帶著明珠環,笑得格外甜,是霍靈鈞。
另一個卻是宋情,陸蒔蘭並不認得,隻是覺得那姑娘氣質頗為特彆,容貌也是難得一見的殊麗,穿著寶藍地織花的裙子,發髻上是粉璽藍寶交嵌雙魚紋對簪,米珠流蘇拂在臉頰,令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陸蒔蘭愣了愣,注意到霍寧珘掃過來的目光,立即上前行禮道:“首輔。”又道:“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