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爺也不知這位少主人是真不計較,還是假不計較,總之,他這回是真明白,蕭隱是一定要陸蒔蘭。
當晚,陸伯爺便召來陸連緯,道:“蒔蘭年紀也不小了,瞧著小而已,都快十九的人。她這模樣,若扮個少年還成,年紀再往後數,便惹人疑竇。也是時候,讓她恢複姑娘的身份了。”
陸連緯皺眉,道:“蒔蘭的事,父親以後就不要再管。我自會考慮。”
陸伯爺知道陸連緯還在怪他,但他控製了對方一輩子,豈容得陸連緯說不,便道:“我怎能不管。年後,槿若就要回來了。蒔蘭本就該為她哥哥挪出位置。”
“槿若回來,那自然是我真正的嫡長子。但蒔蘭是要留在署衙,還是做回姑娘,讓她自己來決定的好。”
陸伯爺嗤之以鼻,道:“實話告訴你,今日,殿下算是向我要人了。”他沉默片刻又道:“你也知,蒔蘭如今已失了清白,但殿下並不計較……”
陸連緯一聽這事就來氣:“若非父親你的‘好主意’,我好端端的女兒,豈會如此。總之,我不同意。”
女兒太漂亮了,也讓做父親的不放心。陸連緯那時又總是在外執行任務。回家的時候,陸伯爺已讓陸蒔蘭頂替了陸槿若,也斷了與霍家的來往,惟恐受牽連。陸連緯當時想著,木已成舟,將女兒扮成兒子便扮著罷。
其實,這樣的一個可愛又懂事的女娃,從小那臉蛋就像個粉嫩蘋果,哪個做父親的能不喜歡,不想讓她過最舒心的日子呢。
但是,連陸連緯自己都是在陸伯爺的控製下生活,沒有自己做主的權力。因此,陸伯爺無論怎樣安排,他也沒有反駁的能力。再說,他也覺得扮成小子,或許更安全。
誰知,雖然扮成兒子,依舊是被狼給盯上。且在還沒有成親的時候,就被霍寧珘給吃了。
這邊兩父子還在為是否恢複陸蒔蘭的女子身份爭執,卻不知已有人將此事透露給了陸蒔安。
***
陸蒔安遊燈會的路上,便收到一個小孩子送來的信,信紙十分精致,瞧著就像給姑娘家的拜帖似的,陸蒔安便打開了那信封。
就見那信上大意為:“傻姑娘,你的親姐姐陸蒔蘭可沒有夭折,而是偽裝成了陸槿若。你是不是一直以為,蕭隱給予陸家殊榮,讓你們暫居外朝,陸家又隻有你一個姑娘,你是鐵定能與他結緣?”
“那你便錯了,你的姐姐陸蒔蘭還在世呢。按照長幼,她是嫡長女,而你隻是繼室所出的嫡女。想想你姐姐的容貌,才氣,你與她相比如何?你還沒有看出來,蕭隱對她是個什麼心思?”
陸蒔安看到此處時,腦中已嗡嗡作響。她定了定神,繼續往下看。
“不過,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姐姐已遭人玷汙過,失了貞潔,是不堪配與蕭隱為婚的。”
那信的落款,寫著三個字——好心人。
陸蒔安此時腦子裡仍舊是有些發暈,看到這樣的信,她哪裡還有心情賞燈,心裡跳得砰砰作響。立即就叫著要回宮去,坐在馬車上,陸蒔安腦中也越來越清醒。
難怪呢,殿下這樣關心她的“哥哥”,對她這個姑娘視而不見。陸蒔安緊緊皺著眉。
***
此時天色已晚,陸蒔蘭披散著頭發,身穿中衣,躺在床上看書。便聽到外麵突然傳來一聲:“二小姐,你做什麼?”
季嬤嬤發現鬼鬼祟祟出現的陸蒔安時,她已衝進了陸蒔蘭的裡間,攔都攔不住。
陸蒔蘭便見陸蒔安突然闖進來,她趕緊側過身去,拉高了被子,皺眉道:“蒔安,你怎麼回事!莽莽撞撞的。這都大晚上了,就算我是你哥,男子的房間是你隨便就進來的?”
如今陸家幾口都暫居在一個四進宮院中,陸蒔蘭與陸蒔安住的分彆是兩個配殿,陸蒔安要過來很容易。
還裝著呢。陸蒔安就笑了笑,故意慢慢道:“什麼男子啊,原來是姐姐!”
她先前都瞄到一眼了,陸蒔蘭顯然是沒有係束帶,胸脯曲線可是飽滿明顯得很。再配上這張光麗楚楚的臉,虧她以前是眼瞎了還是怎麼,居然就沒想過這是個女子。
陸蒔蘭一怔,看著對方,手指微微收緊,臉色漸漸凝肅,心中疑惑,是誰告訴陸蒔安的。對方這樣子,明顯就是已經知道了,特地來求證。
知道這其實是姐姐後,陸蒔安回想起這個姐姐曾經頻繁出入霍寧珘的侯府,又想起蕭隱對陸蒔蘭的在意,心裡實在不舒服。
她便道:“你之前看著我想代替你嫁給寧珘哥哥,是不是在心裡偷偷嘲笑我,看我笑話來著?”
“沒有。”陸蒔蘭蹙眉,隻簡短道了兩字。一句多的解釋也無。
但隻是這樣兩個字,卻是格外坦然,叫人莫名信服,她是真的沒有。
陸蒔安其實也知道,陸蒔蘭那時年紀還小,扮成陸槿若也不是她自己能做主的。但她就是不舒服,而且,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難以控製。
陸蒔蘭接著道:“你先出去。”
陸蒔安卻不走,而是突然又道:“不過,我聽說姐姐遇到了那種事?”
哪種事?陸蒔蘭沒有立即反應過來。
“就是……”陸蒔安便走近她,同情地低聲道:“姐姐是不是被人給玷汙了?”就是不知那男人是誰?
陸蒔蘭詫異地微微張大眼睛,儘量不動聲色,道:“你在胡說什麼?”
陸蒔安道:“姐姐真是可憐。我這做妹妹的,當然也心疼你。不過,既然你都已經成這樣子,還望姐姐,就不要再肖想殿下的好。”
陸蒔蘭一張臉冷凝,隻道:“出去。”
她的話分明很輕,還想要繼續鬨騰的陸蒔安卻沒由來一愣,不知為何,對上陸蒔蘭的眼睛,格外心虛。
“出去!”陸蒔蘭又重複了一遍。
“走就走。”陸蒔安這才轉過身,大步離開。
“簡直是作孽,這……二小姐是如何知道的?”季嬤嬤在一旁聽了個全,手心裡都是汗。
陸蒔蘭倒是想起來,霍寧珘說過的那個想要刺殺她的東夷刺客。她其實也有些明白了。
她的哥哥在東夷,那麼東夷必然有人清楚,她是個女子。大概是,東夷有人跟陸蒔安一樣,以為她想嫁給師兄,惟恐她近水樓台先得月,便想除去她。
那邊派人刺殺過一次失敗了,也不敢短時間再來一次,對方便想煽動陸蒔安。隻是,那邊的人是如何知道她與霍寧珘之事的,知道這件事的人,明明很少。
當然,這也隻是她的猜測,陸蒔蘭沉默下來。
第二天清早,陸伯爺便叫了陸蒔蘭過去,跟她說了要她換回女裝,以陸蒔蘭的身份重新生活。
陸蒔蘭沒有說話,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的態度,令陸伯爺有些不滿。但他看出來,蕭隱對陸蒔蘭重視的程度,倒是沒有多說什麼,隻是說讓她考慮。
而蕭隱也在此時,得知了陸蒔蘭曾經曆一次暗殺,而且是來自東夷。他哪裡還有什麼不清楚的,自然知道是何人所為。
慍怒之下,給陸槿若去了密信,命對方提前行事。
***
也就是在這個時刻,陸蒔蘭萌生出離開的念頭。正好,她不想在這權力爭奪的漩渦裡左右為難。
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晚,第二天清早,便告訴季嬤嬤自己的打算:“嬤嬤,我想離開南京。悄悄地走,不告訴父親和師兄他們,你可要與我一起?”
“可是,公子,我們能去哪裡啊?再說,咱們這樣出去,外麵又有戰亂,沒個人護著你,我擔心不安全啊。” 季嬤嬤皺著眉。她家姑娘這樣的,出去哪有在南京安全。
“嬤嬤不必擔心,哥哥離開的時候,在外祖家裡給我留了幾個人,倒是功夫不錯的。哥哥說了,那幾人完全隻聽令於我,以備我無路時可用。”
季嬤嬤一聽,便說:“好。公子去哪裡,嬤嬤當然就去哪裡。”
陸蒔蘭是趁著初五那天,蕭隱設宮宴的夜裡走的。
等被發現她不見時,已是第二天早上。
***
陸蒔蘭其實也不知自己該去哪裡,天地之大,現在卻難尋一處徹底安穩之地,她也沒有可投奔的地方。
想了想,與季嬤嬤一番合計,決定去往季嬤嬤的老家鳳翔。
因著扮成男子,又有陸槿若留給她的幾個人,一路上倒是安然無事。陸蒔蘭身姿靈活,原本在騎術上就是有天賦的,這一路的馬不停蹄,倒是將她的騎術練出來了。
經過汝寧的時候,聽說這裡駐紮的是江照英,陸蒔蘭難免想起了阿眸。也不知道,一彆之後,阿眸怎樣了,可是與她的父親團聚,可過得安好。
陸蒔蘭領著自己的人,將馬停在了客棧前,打算入住。
還未過大年十五呢,到處都熱鬨得很,汝寧也是一樣的花燈遍爍。在大戰即將到來的前夕,各地竟是詭異的寧和,就仿佛是暴風雨前的沉靜。
街上驀地出現一隊人馬,為首騎著紅馬的姑娘格外引人注意。且周圍的人隻要看到她,都是主動讓開道。
陸蒔蘭倒是沒有太注意,她實在是累著了,就要上樓去休息。卻突然聽到一聲大喊——
“公子!公子!”倒是那個騎紅馬的姑娘先發現了她。
“……阿眸?”陸蒔蘭聽到這個聲音,詫異一瞬,臉上瞬間為喜,轉過頭道:“阿眸?”
“公子!”阿眸揮了揮馬鞭,跳下馬來。
“蘭蘭,是我啊!兩個人都飛奔向對方,緊緊抱在一起。阿眸實在是欣喜極了,陸蒔蘭也是一樣。
她撥開阿眸額前發絲,道:“終於又見著阿眸了。”她心裡最不放心的,可不就是阿眸嗎。
阿眸遇到陸蒔蘭,哪裡還會讓她住客棧,立即拉著她的手,就帶著往自己住的地方去。陸蒔蘭也不推辭。
江照英看到女婿居然上門時,也是一愣,但很快卻有暗哨前來向江照英稟報,道:“將軍,前邊有緊急軍情。”
“有兩隊人馬,往汝寧來了。”那哨兵稍喘了口氣,接著道:“若是無錯,應當是霍家與東乾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