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嘉注視著他的眼睛,沒退縮, 她的心就在喉嚨底下壓著, 把說過的話,重複一遍。
陳清焰與她對視, 有那麼幾分鐘, 兩個人,誰都不願意示弱似的,即使, 簡嘉紅著臉。
他鬆開手, 付完賬, 把人摟在懷裡給帶出去。
在許遠有著同樣重量的冰冷目光中。
“想聽我說情話?”陳清焰讓車裡暖和起來, 他不動,講不出告白, 但有鑽石一樣亮晶晶的情話可以發揮。
簡嘉愣愣的。
情話,她六、七年級兩年見得足夠多。
“不是,”簡嘉搖頭,沒有繼續追問剛才的問題,“您好好開車吧。”
車子跑起來後,陳清焰放了音樂。
是第一次見她跳鋼管舞的《Ear》。
“那地方不準再去, 想跳, ”陳清焰目光掠著窗外, “以後在家裡跳。”
那裡, 太多人的目光都可以穿透她的衣服。
簡嘉已經找到了類似跳健美操的狀態, 終於, 正確理解了鋼管舞的美,但現在,兩個男人都讓她覺得不能再去“齷齪之徒”跳舞。
可以換個地方跳,她想。
“目前我不想荒廢這個技能,我花錢學的。”簡嘉間接拒絕,輕聲的,但堅定。
陳清焰忽然覺得其實她很不聽話,也不乖巧,他笑了,沒再強迫她,而是說:“你媽媽知道嗎?”
簡嘉僵硬地彆過了臉。
把她送回醫院,帶到辦公室。
“你等我回來。”他丟下這麼一句,走了。
簡嘉很會擠時間,在他辦公桌上攤開書,靜下心,做起了筆記。
半小時後,陳清焰從簡母那裡回來,並告訴她:
“我和你媽媽談過了。”
他是看著她筆記說的,簡嘉噌地站起來,慌亂了:“您,您是不是說我們那個了?”
陳清焰裝不懂:“哪個?”
簡嘉臉皮發緊,她把頭埋得很低:“就是那個。”
她發窘的樣子,倒很乖巧。
陳清焰無聊翻著她的書,坐下來:“不告訴你。”
他把一樣的回答扔還給她。
簡嘉生不出氣。
但陳清焰在回到公寓拆快遞時,很自然的,動了怒,他一直被這個涼薄的女人耍弄:
周滌非寄來一堆畫。
教堂、鮮花、漫長的海岸線、第一縷陽光下明亮的天空,還有,亂七八糟的人們。
但他愛她。
他動怒後,發現最絕望的問題是,他還是那麼愛她,渴求人在眼前,上她,把她弄死在床上,質問她:
憑什麼要這樣對他?
兩年音信全無,此刻,給他一堆五彩繽紛。
陳清焰麵無表情地吸完七支煙,把畫鎖進櫃子。
一夜坐在沙發上。
是困獸。
第二天,麵色陰鬱地出現在103,活得像死,但還是乾淨英俊。
雪徹底融化乾淨後,氣溫回升,臨近年關的溫暖幾乎讓人以為是春天提前蘇醒。
簡嘉給許遠的轉賬,他不收,而是約她見麵。
這個時候,學校放假,簡母出院,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房子,應該是找不到便宜的租房。
都擠在周瓊那兒,到這天,許遠再次約她,陳清焰則直接把車開到破公寓樓下,他給租好新的房子,很近,在他公寓對麵。
離他很近。
兩個女人把他迎進來。
周瓊和簡母。
陳清焰記得前一晚,給了簡嘉電話。
他不擅長寒暄,隻是,從職業角度問了簡母的情況,囑咐她一定不能隨便停藥。
七分鐘後,能說完的話都說完,簡嘉沒有回來,他無所事事地打量起這裡的布置:
跟她有關的,統統是空間不大,但整潔,人造板的劣質茶幾上插著一束鮮花,在洗乾淨的酸奶瓶裡,晶瑩,透亮。
陳清焰隨後進了她的小房間。
從學校後山撿來的樹枝,在床頭,成了衣帽架,上麵,有他熟悉的那條白色圍巾。
她總是很怕冷的樣子。
書桌上有簡嘉拿廢棄一次性紙杯改造的手工,乍一看,像花瓶。
出租屋裡所有廢棄物,都被她改頭換麵,成了一件件精巧有趣的小玩意兒,這樣的房間,生活氣息太濃烈,陳清焰有些微不適,他翻著她的書本,裡麵,忽然掉出一張淺綠箋紙。
但上麵沒有字。
隻是一張箋紙,他去日本時,在奈良的老鋪子裡買過許多,類似的。
陳清焰重新給夾回去。
字在背麵。
他剛發現:
那個大哥哥,我跟他,再沒關係了,永遠。
落款日期,算一算,是她十三歲的那一年春天。
那個日期,簡嘉剛到十三周歲。
陳清焰終於笑了,十三歲,小孩子也說永遠。
不是剛過在日記裡寫“我再也不和XXX玩了”的年紀嗎?他的小堂妹,日記裡,有無數次的發誓,力透紙背,感歎號都塗得格外濃黑。
她十三歲的時候,他,已經愛上周滌非。
目光一動,落在旁側的相框上,那裡,程程笑得像一株小小的向日葵,又聰明,又漂亮,細細的牙齒全部擺脫嘴巴的束縛。
她穿戴有蝴蝶結的棕色小皮鞋,兩隻純棉白襪,到膝蓋,和格子裙之間是白的少女的腿。空在那,像他跟她之間隔去的時間。
涇渭分明。
門響了,簡母走進來,端著熱茶。
“陳醫生,那天,有些話我沒跟您說完。”簡母似乎感到抱歉,當日,她接了老人的電話,談話就此中斷。
陳清焰抬起臉,靜候下文。
“是關於程程的爸爸,”簡母麵容平淡,“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跟你提過,她爸爸,如今在坐牢,很不光彩。”
陳清焰點頭:“她提過。”
“上回,你說想娶程程,”簡母忽然蒼涼笑一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們家這個情況,我們都能理解。”
陳清焰輕撫著杯子,回答得儉省:“她是她,她父親是她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