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1 / 2)

白晝如焚 蔡某人 6946 字 9個月前

黑暗中, 陳清焰身上裂開很深很深的傷口。

他一個人慢慢走下樓梯,回到家裡。陳清焰沒有開燈,赤腳走到露台, 把禮物放下,扯開領帶, 丟在一旁,整個人癱坐到座椅裡安放了身體。

摸出硬紅好彩,陳清焰找了半天打火機, 火光一亮, 他在煙霧繚繞裡頹唐了一夜。

這期間,他撥打了無數次那個已經注銷了的號碼。

她足夠冷酷,很像曾經的自己。

早上,陳清焰離開荒漠一樣的家,去了103。他忙碌一整天,但下午準點下班, 直接驅車往華縣去。

兩邊樹木凋零,空氣中到處是一種悲哀的味道。有的年份,冷空氣來的早, 十月的南城也曾飄雪。天空,排的筆直, 荒野伸展, 夯實如路, 陳清焰手握住方向盤, 他心裡有一團黝黑又沉靜的湖水。

但分明, 靈魂又在白晝最後的一絲餘暉裡滑脫。

為了避免孤獨,他必須讓許多東西進入眼眶:紛飛的樹葉、塵埃、西山升起的星辰。好像唯有如此,讓他知道,還有種種存在和他一起打量著這個世界。

陳舊的小區,就在眼前。

陳清焰停好車,買了些水果。其實,他很少親身實踐這些世俗生活中的人情來往,他一直在塔中。或者,在燃燒成火焰的愛欲中浮浮沉沉。他唯一一次極認真對待,是在和簡嘉的婚禮上。

那一刻,他同樣是阡陌紅塵裡的一名新郎。他在愛,也被愛。

吱呀作響的單元門被推開,沒有電梯,最高不過六層。

這個點,很多個窗戶裡已經透出光亮,但老人家沒有。陳清焰上來後,敲了一陣門,沒有人。

他斜斜靠在樓梯扶手,點煙,一個人靜靜地等了許久。

不斷有人上樓,下樓,陳清焰隻是吸自己的煙。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望著什麼,始終低垂眼眸,但一顆心,一點一點往下墜。

直到從樓下,很大的笑聲響起,兩個小孩子鬨來鬨去率先跑到門前,咣咣拍門。後頭大人跟上來,低喝了句什麼,開始稀裡嘩啦找鑰匙開門。

樓梯間生動又擁擠。那種碎屑的、一地雞毛的東西。

“打擾一下,知道住在這裡的一對老人去哪裡了嗎?”陳清焰直起腰,他掐滅煙,沉聲問。

男主人打量他兩眼,繼續低頭從一串鑰匙裡找屬於大門的,很不耐煩:“你誰啊?”

旁邊,胖胖的中年女人搗了男人一下,倒很熱情:“小夥子,老林兩口子回鄉下老家了。”

陳清焰不知道他們還有個老家。

“大姐,”他思考片刻,找出合適的稱呼,“能麻煩告訴我老人的老家是什麼地方嗎?”

中年女人說:“那就不知道了。”

沒有任何成果,陳清焰把水果給了這家人,兩個小孩子頓時上前過來搶拽口袋,後麵,是女人罵孩子的聲音。

陳清焰又開車回南城。

來回這麼一趟,到公寓時很晚。腹中空乏,他飯量一直不小。但此刻,卻不覺得餓。隻是遵循生物本能,進廚房下了盤水餃。

那是小陶包好送過來凍上的。

陳清焰一口口吃掉,把廚房收拾乾淨,整個人,異常疲憊。他沒有洗浴,倒頭睡在了沙發。

明明是累,但又睡不著。他在布滿刻痕的黑暗裡睜著雙眼,無端想起周瓊的話,十年,陳清焰被無形的手狠狠揉著心臟,他腦子空空如也,那種沒辦法形容的一種失去。她年輕過他的眼,隨即消失。

夜和月光在大地上流動,風從東來,又朝西去,痛苦成為他靠近她的唯一標石。陳清焰眼眶微紅,經曆過黑暗種種,沉溺許久,他發現,自己是如此渴望擁抱白晝耀眼的日光。他構建的秩序世界,容許她進來,期待她進來,並為之分享,他要她為他餘下的歲月加冕。

否則,這個世界就太空曠太蕭條了。

學生們很快發現陳主任的異常沉默,討論時,他會輕輕轉著筆,下巴那,有青黑的胡渣冒出來。這樣的形象,讓人大跌眼鏡,在整個103,所有人都知道陳清焰是最注重細節生活的公子哥兒。

他身上永遠有宜人甘冽清香的味道。

他有很嚴重的潔癖。

但他現在呈現一種頹廢又專注的氣質,陳清焰沒有走神,他在認真聽學生對課題的見解。

結束後,有小姑娘壯著膽兒跟他開句玩笑:“老師,是不是失戀了呀?不過,您留點胡子,真性感!”

話音一落,其他學生立刻用一種“你死了”的眼神看著姑娘,大家立刻作鳥獸散。

所以,當他這副樣子回到軍屬區大院時,像拖著一身夜色。陳母險些沒認出兒子,愣了兩秒,眉毛挑的老高:

“陳清焰,你幾天沒刮胡子了?怎麼,改走流浪漢風格了?”說著,歪頭左瞧右瞧,固定住他腦袋,“我看也行,媽給你修修,張國榮有胡子的一個造型我記得不錯,男人味兒十足。不過,你這發型不太搭。”

陳清焰低下眼睛,握住陳母的手輕輕摩梭,停在那。但很快的,他上了樓不讓任何人進來。

兩分二十秒後,樓下的陳母聽到架子鼓的聲音。

有點吃驚。

一長段的solo後,鼓聲爆裂。陳母轉過身,仰起臉,仔細辨認了一分鐘,久違的重金屬樂。陳清焰年少時,經常是母子倆湊一起玩音樂,兒子有天生挑戰規則破壞規則的反骨。

鼓聲裡,是無儘的發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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