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母走上樓來,推開門,抱肩看向陳清焰:他白襯衫袖口高挽,鼓棒在拿慣手術刀的手裡上下起落,一張臉上,寫滿慵懶無謂,但分明摻雜著洶湧的乖戾欲念。
狂暴、背信、像是迷戀自己的枷鎖。
兒子長大後,陳母發現,自己隻能朦朧地理解他,可他又是多麼清晰。
陳母一點不覺得吵鬨,相反,她雙目飽含愛意,她知道,陳清焰受傷了。
樓下,小陶是第一次聽到陳清焰打架子鼓,悄悄探了個頭,又悄悄縮了回去。一轉身,迎上剛進家門的陳父,陳父目光陰沉,嘴角帶著點怒氣:
“陳清焰回來了?”
這個點,雖不到休息的時候,但大晚上,陳清焰又他媽的發什麼瘋?陳父不滿,也走上樓來,陳母看到他,打了手勢示意他不要管。
這對母子……陳父又不滿看她一眼。骨子裡,一樣的無所顧忌特立獨行,隻是,陳母嫁做人婦,很多棱角忍痛消磨。
陳清焰重重敲完最後一個節奏,餘音久久不散,他熟稔地玩了一把鼓棒,也不回頭:
“這位女士,你看我很久了。”
陳母噗嗤樂了,她走進來,揉了揉陳清焰的頭發:“有什麼心事,跟媽說說,是因為程程嗎?”
陳清焰滿世界在找簡嘉。
他抬起眼睛,和母親對視良久,深淵在不斷拓寬但陳清焰倒一句話沒說,而是站起來,套上外套才抱了陳母一下:
“我回公寓。”
他不知道,在城市的另一頭,簡嘉並沒有離開。
她上完最後一節法語課,回到小區,拿了幾個快遞。進門後,簡母在給她準備出門需要的物品,不知不覺,東西帶多了。
簡嘉拆開快遞,數了數暖寶寶,歸好類,把大大的行李箱拉了出來。
她們以最快的速度搬離103的公寓,租到了周瓊同學家的房子。為躲陳清焰,周瓊也夠義氣換了號碼。總之,要讓陳清焰聯係不到一切和簡嘉有關的人,包括本人。
簡嘉像以前一樣又活潑又靦腆。
但周瓊懷疑她在偽裝而已。
“你什麼時候跟杜小冉說好的那什麼?極光?程程,不夠意思了啊,都沒讓我知道。”
周瓊酸她一句,卻站在簡易衣櫃前,翻衣服:“哎,程程,帶件白色羽絨服,拍照好看!”
說著,挑出優衣庫的秋褲,丟給她,“必須要穿這貌美萬裡挑一的秋褲,多帶兩條!”
簡嘉隻是笑,聽周瓊聒噪個不停。至於,聯係杜小冉,並不算突兀。杜小冉來參加婚禮時,已經邀請他們新婚夫婦去蜜月旅行,她對很多條路線無論是自駕還是跟旅行團都非常熟悉。
但陳清焰婚禮當晚出軌,滿城風雨。
這場風雨,留給簡嘉的依然是沒有根除的狼藉。
“怎麼想起來去看極光?你想散心,也沒必要跑那麼遠的,是挺遠的吧?”周瓊是全方位學渣,到此刻,也沒搞清楚科拉半島是在哪裡。
更不要說具體經緯度。
而那是陳清焰刻在簡嘉心頭的經緯度。
況且,北歐消費太高,簡嘉負擔不起。而加拿大的簽證,又是出奇慢。
科拉半島,是位於俄羅斯極北摩爾曼斯克州內的島嶼。地理意義上,那座北方工業城市,也屬於北歐,但國家層麵上,屬於俄羅斯。
他曾許諾過,要帶她一起看極光。
簡嘉默默想起,那是機場分彆時,無心的一句。他隻是隨口一提,她奉若圭臬。她也記得,問他“你會愛我嗎?”陳清焰沒有回答。
當時,他隻是把下頜抵在她額頭上而已。
“程程,穿媽媽織的這件厚毛衣好嗎?”簡母進來,手裡拿著藍色粗麻花毛衣,顏色鮮亮。簡嘉笑嘻嘻跑過去,抱住簡母:
“那當然,這是來自媽媽溫暖牌的毛衣。”
這件毛衣,簡嘉沒怎麼穿過,南城秋冬供暖,穿不了這麼厚的毛衣,她連羽絨服都很少穿。
剩下的,圍巾手套帽子一樣不少拾掇進了行李箱。
折騰到很晚,簡嘉洗漱完爬上床。有兩封信,來自陳清焰的信,她沒有看。
她收到的最後一條信息,內容簡潔:程程,這幾天太忙,抱歉,沒能給你做午餐。我明天要出差,信在門口鮮奶箱上,望查收。
一起送來的,還有一枝香檳白玫瑰,成一截旁逸斜出的美。
她這才知道,隨心訂送的花,其實一直都是陳清焰所送,在茶幾上,綻放了一段日子的幽香。
她呆呆看著兩封信很久,最終,把它們也收進隨身的小包裡。
簡嘉決定,在旅途中再看這兩封信,封鎖十年的秘密,她不知道會以一種什麼情緒立在雙眼之間。在愛和恐懼裡,她依然帶上了他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