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車子不能堵著大門口, 他看到過來換班的哨崗, 於是對眼前這位說:
“麻煩你幫我看看剛才走的那個姑娘,你替我打車送她, 把她安全送到家,一定要把她送到家。”
他右手顫抖著在車裡胡亂翻一氣, 找出幾張紙幣, 也看不到麵值塞給哨兵。隨後,他徹底癱在車子裡。
陳清焰明白,自己從沒這麼軟弱不敢直麵問題過。因為, 他知道, 簡嘉不會再給他第二次機會, 他會被認為是因為周滌非做錯事, 丟掉自己的驕傲,背叛自己的理想。
最重要的是, 他覺得, 自己的確徹底配不上她。
這讓他,也徹底被打碎。
他把車子朝前開了些, 又停下。
陳清焰整個人吊在光明和黑暗之間,盤亙的, 依舊是無數拉扯的雜音。有嘲弄, 還有信仰。冬天短而又短,但他內心是像夏天一樣的灼熱和混亂。
周圍時間凝滯, 彙總了一切過往的歲月。
而他, 害怕見到簡嘉。
哨兵看到那一抹紅, 快速跑過去,有點尷尬地望著簡嘉嗚嗚地哭。
“姑娘,陳醫生讓我送你回家。”
小夥子非常實誠。
簡嘉埋下的臉,慢慢抬起來,她眼睛裡盛滿亮晶晶的淚水,剔透晶瑩。發了會兒呆,她忽然又順著牆根往回走。
“哎,姑娘,您去哪兒?”哨兵緊趕慢趕跟住她。
“我能進去找陳清焰嗎?”簡嘉回頭詢問對方,她一把擦過眼淚,步子不停。
哨兵很為難:“不能,您知道這不是彆的地兒。”
“好,那我在門口等他,你告訴陳清焰,他不見我,我就一直等下去。”簡嘉倔強地還朝樹下站定,抱住包,就這麼一言不發地站那兒了。
車裡,陳清焰點了支煙,吐出長長的煙圈朝自家小彆墅走去。
身後,哨兵追上來,把簡嘉的原話學給他聽了。
陳清焰皺眉狠狠吸了幾口,他渾身都疼,朝四肢蔓延的那種。
“兒子!”站在台階上等他的陳母,叫了起來,在瞧見他的那刻慌忙下來迎接。陳清焰被母親抱住,他不動,任由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不住撫摸。
“媽,進去吧,我沒事。”他淡淡說,隨後,轉過頭冷酷地告訴哨兵,“你告訴她,那是她的事她想等多久等多久。”
陳母愣怔看看他,一攏披肩:“誰?”
陳清焰沒有回答他大步走上台階,卻摔倒了。
“啊,少爺!”小陶從裡麵出來,迎上陳清焰跪在自己麵前,嚇一大跳。
“誰在等你?是李硯嗎?她跑到大院來了?”陳母臉色一沉,跟兒子進屋,“是不是她?”
“不是。”陳清焰直接坐在客廳沙發上,第一件事,還是點煙。然後,偏著頭眼睛低垂,不知在想什麼。
陳母抱肩看他片刻,不再多問,親自跑廚房給他準備晚飯。
一支煙沒完,陳清焰覺得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他站起來,外麵天色暗下去,冰冷的夕陽掛在幾株枯樹間,大院附近鴿子的哨音一陣陣灑落。
他把大衣穿上,步履匆忙。但到門口時,步子放緩,隔著在暮色初降燈光次第亮起的光線裡,看到簡嘉依舊在樹下站著。
她也看到了他。
在等待的每一秒裡,簡嘉的目光沒離開過大院。
因為沒有活動,她腳被凍得有點木,這個季節,南城的百姓是離不開暖氣的。溫度在陽曆年前後持續走低。
簡嘉攥住包跑了過來。
站在哨兵之外,她雙眼微紅地看著他。
陳清焰兩手插在大衣兜裡,他慢慢走出來。簡嘉立刻奔到他身邊嘴唇發抖去把他的手掏出,輕聲說:“清焰,你抱抱我吧,我等你等的很冷。”
她喊他“清焰”。
這一刹,陳清焰覺得自己愛她愛到絕望的地步。他卻懶散又冷漠地說:
“簡嘉,我不想傷你自尊,但你厚臉皮的程度超過我想象。你男朋友知道你在這等前夫嗎?我告訴你,你這樣的姑娘我泡過無數,年輕,漂亮,單純,一抓一大把,”他冷笑出來,“現在我膩了,所以,你可以走人了彆鬨太難看。”
陳清焰覺得胸口劇痛,忍不住彎腰,他隻想抱住程程。
但他覺得這雙手不配再擁她入懷,他就是這樣,骨子裡有極端的一麵。不把人傷透,把自己傷透,這事沒完。
他以前對女人不是這個態度的。
即使在最短的戀愛史裡,他也會維持紳士風度,和平分手,該補償補償。
他覺得自己也壞透了,明明他愛著她,卻總要深深傷害她。
由著他拙劣地自說自話,簡嘉一直含淚看著他那雙眼睛,他整個人全靠那股冷漠支撐,否則,陳清焰覺得自己會狼狽地倒在她麵前。
可是,簡嘉忽然踮起腳,拽住他大衣衣領,去吻他的嘴唇。
陳清焰呼吸大亂,他心中的愛意無比強烈,整個人僵住,胸膛起伏劇烈。在巨大的心跳聲裡,他聽到簡嘉問自己:
“你還愛我嗎?”
她睜大眼睛,仰著臉,一個字一個字認真告訴他:“陳清焰,我要聽你明確地說:簡嘉,我陳清焰不愛你了也不要你了,我們永遠分開,一輩子再不要相見。如果你這樣告訴我,我走,絕對不會再回頭,我會帶著媽媽離開南城,我們永遠不會再回來。”
陳清焰視線迅速模糊。
他還是沒什麼表情,唯有眼睛,頃刻間沉到寂靜的地獄裡去。
昏黃的路燈,遮蔽在他臉上,又投下重重的陰影。
簡嘉在受到傷害時,從沒有想過以同樣的力度去在對方身上得到補償。尤其是麵對陳清焰,他讓她遍體鱗傷,但她隻希望最後在愛裡痊愈,不要無謂的比著傷害,你給我一刀,我給你一刀,那樣消耗著生命不值得。
生命太短暫,她想大聲笑,去做夢,去愛,和愛著的人們在所有的時間裡做一切喜歡做的事情。
她一點也不願意去恨彆人。
所以,她對他的考驗,隻是耍小小的心眼。
有點小女孩的矯情和張皇,那也是因為愛,讓她計較。
陳清焰說不出口,他的心絞死了,簡嘉用他愛尚且愛不過來的眼睛這樣看著他,要他說不愛,要他和她永遠隔絕。
他覺得,不如殺了他。
“你為什麼不說話?陳清焰,因為你愛我你根本不舍得我走,你也知道,這些話一旦出口我們就真的完了,你不敢,你不敢跟我說。”
簡嘉抬手定在他臉上:“你看著我,你現在連看我都不敢看,”陳清焰的眼睛始終在閃爍,他沒辦法承受她的目光。
“我愛你,陳清焰,我要做陳部長家的媳婦兒,除了我,誰也彆想進陳家的門。”她臉熱心跳又無畏地跋扈起來,倔著臉,目光緊緊包圍住他。
陳清焰倉皇地看了看她,他沒想到,簡嘉會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