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眼看就要把淩霄送去航校了, 還是很舍不得啊。”
黃工說著,瞥了程少微一眼,卻見他眉眼不動如山, 隻朝親爹程舟言說道:“總師,這是今天改進的設計圖紙, 您過目。”
柳向蘅笑道:“少微啊, 最近英文水平越來越好了,等淩霄一走, 我還有人幫我一起翻譯資料。”
程舟言嘴角噙了點笑:“淩霄這塊寶啊, 誰看了都想搶,要是她想搞科研, 非我良城莫屬,這要是讓部隊給招過去,我是真要不回人了。”
程少微眸光低垂, 將圖紙展開在辦公桌上:“部隊不缺優秀的戰鬥飛行員,淩霄的設計能力是她的天賦,她會回來的。”
青年說完, 略一頷首, 就走出了辦公室。
隻留下了三個長輩,彼此麵麵相覷。
黃工:“我看,少微在良城, 是不是就說明, 咱們在搶人這方麵,還是獨具優勢?”
柳向蘅:“首都,畢竟也是花花世界啊。”
程舟言搖了搖頭:“淩霄要是會被那些花花迷眼,那她就不會去考航校了,就她這條件, 做什麼都能舒舒服服的,偏要選這條最難的路。”
要說誰最了解許淩霄,那必然是程舟言,因為她跟許延之很像,兩個都是麵冷,但心是很熱血的,隻要認準了,誰也彆想攔。
許淩霄準備高三畢業考的這段時間,還在飛行院和設計師們一起改進飛機的救生係統,而之前來交流過的渝飛考察團雖然走了,但卻給他們留下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良城飛行院想要的:戰-6火|箭|彈射座椅的研製資料。
對於這件事,大夥都有些驚訝,畢竟這前一秒還暗戳戳想挖人才,下一秒就把研究成果送來了。
不過對此,程舟言卻是了然一笑:“搶人才,就是為了造出更好的飛機!隻要能把救生係統裡的這塊’棺材板’掀掉,你讓他們渝飛把戰-6開過來,扭頭就立馬降落到咱們良城機場!”
許淩霄聽了,也不由想笑,甚至有些感歎。
渝飛的冼雨笠院長確實找她談過航校畢業後的規劃,那時,許淩霄並沒有像對柳歲穗說的那樣,“以後再說”,而是很堅定地告訴冼雨笠:“無論自己會去哪裡,都將航空報國,視為自己奮鬥終生的使命。”
冼雨笠聽後,隻笑了笑,道:“程舟言啊,慧眼識珠。”
於是,走之前,就把研製資料留給了他們,並說,期待良城做出新的救生係統,隻要能挽救飛行員的生命,這比造出一架新戰機,意義更重大。
這天,飛行院開始針對救生係統展開上天試驗,許淩霄站在試驗場的空地上,麵色沉靜,而一旁的設計師們,再三跟試飛員確定:
“彈射控製杆,采用中央彈射拉環,應急情況下必須跳傘時,飛行員兩手緊握中央拉環,用力向上拉,一次拉環即可完成拋蓋、彈射、分離等全部程序。我們計算的安全範圍,是在速度每小時250~850公裡內,能夠安全彈射救生。”
試驗的戰機是輛雙座的教練機,前後兩個試飛員,其中一個操縱飛機,另一個試驗彈射救生係統。
而執行彈射救生係統試驗的,是程少微。
此時,指揮塔台傳來準備信號,機場清空,許淩霄眸光裡,映著一輛緩緩爬升的飛機身影。
從戰機開始升空的那一刻起,試飛員要麵臨的危險次數,以秒計算。
而人在彈出座艙後是很緊張的,高空那一瞬間,頭腦幾乎一片空白。
“飛機爬升至設計高度4000米,準備開啟彈射救生係統。”
塔台不斷傳來試飛員的聲音,這次試驗,為了防止彈射救生係統發生意外,他們還專門多加了一套防護裝備,並讓程少微帶上無線呼叫儀,以確保降落安全。
“3、2、1——執行彈射!”
許淩霄眼睛盯著時鐘上的秒針——
“呼叫01,呼叫01,請回應!”
忽然,塔台裡的電波傳來劇烈的噪音,許淩霄心頭陡然一提,設計師們全都湊到了通訊儀旁邊,指揮員臉色僵硬:“01已執行彈射任務,但彈射後一直未有回複!”
程舟言拿起通訊儀喊道:“繼續呼叫!”
他的聲音沉得讓整個指揮室的氣氛都凝成了水,沁透後背。
許淩霄牙關緊咬,腦子裡全都是程少微執行彈射後預知的可能情況,前一晚,她還讓程少微又預演了一遍,帶離彈射係統在地麵也做過試驗,基本能排除的問題都解決了,到底是哪裡出了錯,不可能——
“不能出錯!”
許淩霄牙齦緊咬,一陣血腥味在舌腔漫延,不管是試驗還是真正的裝備戰機,這個係統都不能出錯,必須100%成功!
可是,難道還有什麼細節沒有注意,沒有說明?
程舟言看著手裡的腕表,設計師們則盯著牆上的掛鐘,以飛行員每秒的下墜速度,他再不回應已經開傘,那就要摔到地麵了!
“滋滋滋——”
忽然,指揮台的的通訊儀響起了一聲切斷的電流,許淩霄幾乎是撲過去的。
“01回應,感覺良好。”
聽到這句話時,所有人都鬆出了一口氣,而許淩霄則跑出了指揮台,往天上極目望去。
剛才程少微的聲音,聽著有點不對勁。
此刻,天空中終於出現了一朵白花,緩緩地隨風搖曳,因為風速的原因,他的降落地點是不確定的,許淩霄隻能根據今天的天氣狀況,推斷出哪裡彈射,才有可能落在良城的範圍。
她抬手遮住頭頂的太陽,追著那道小白花往前走,這時,機場內有輛卡車開了過來,朝許淩霄喊了聲:“大哥,上車!”
沒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拽上了卡車的露天後排,再定睛一看,居然是長劉海他們。
不過長劉海現在已經不是長劉海了,自從上次讓程少微勒令去把頭發理了之後,他們現在三個都是寸頭,並還挺高興,因為跟程少微是同款發型。
“飛行院沒有小車,隻有一台卡車,咱們地勤人員隻能駛著它去找程長官了。”
許淩霄定了定神,隻點頭,一言不發。
“大哥,你彆緊張,這不是降落了嗎?”
許淩霄怕自己開口,聲音會忍不住抖。
卡車飛馳在野地上,許淩霄估摸著距離指路,就在看到白色傘包鼓鼓地落地時——
“停車!”
許淩霄話音一落,人就跳下了卡車,往白傘降落的地方飛奔過去。
雙手用力掀開傘布,朝裡麵喊道:“程少微!”
這時,地勤人員也衝過來撐起了白傘的四周。
白色的大傘如巨塔,站在裡麵仿佛看不到儘頭,陽光透了進來,她在白色的世界裡轉了好多圈,才終於看見一道屈腿坐在草地上的熟悉身影。
“程少微!”
“咳咳咳——”
許淩霄幾乎是撲過去的,雙手頂起他頭頂的降落傘,顫著聲音說道:“放心,我來了。”
聽到這話,程少微笑了聲,抬眸看她,露出了受傷的額頭,嘴角滲著血,想說話,卻吐不出字來。
她知道經曆過彈射救生的飛行員,因為遭遇強烈的高空氣流衝擊以及快速的自由落體,會需要心理治療,但,他是程少微。
“彈射後,你跟指揮台失去聯係的十幾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程少微抬手指了指太陽穴,她捧著他的腦袋仔細檢查了一圈,才聽他輕聲說了句:“頭盔的擋風玻璃,跟臉部形成了氣流漩渦區,所以,’彈射後摘掉頭盔’,這一條,要記在,跳傘步驟事項裡。”
聽到這話,許淩霄動作一頓,深深地作了個呼吸,嘴唇有些發抖,看著他時,眼睛發酸,卻是笑了聲,剛才的緊張,變成了感激:“謝謝你,程長官。你為航空救生事業,邁出了偉大的一步。”
——
許淩霄離開良城去航校的那一天,大院裡的鄰居們和飛行院的幾個同誌都來送她,江敏若牽著程少川也來了,他一個勁要去拉住許淩霄的手,雖然不過四歲的小孩,卻也知道了,火車站的聲音,意味著離彆。
程舟言雖然很不舍得,但他知道,隻有讓她去成長,才能有一天開出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