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淩霄雙手托著程少微的胳膊, 擔心地問他:“是哪裡使不上勁?”
程少微看著她:“沒有,就是想抱抱你。”
她動作忽而一頓:“你彆說得那麼心酸。”
程少微:“那確實沒有這戶人家不容易。”
他這話,忽然讓許淩霄想起了昨晚小羊倌給她炒的那一碗飯。
於是, 從褲兜裡找出了五十塊錢, 再問他:“你身上有多少錢?”
程少微也沒問她要做什麼,把兩個兜裡的錢都掏出來給了許淩霄。
等兩人站起身後,許淩霄把草垛重新鋪好, 再走回正屋, 眼下天擦亮, 她才看清這間屋子, 漆黑的屋頂像常年被油煙熏過,跟晚上看時沒什麼兩樣, 反而更黑了。
於是, 許淩霄就幫著小羊倌大概收拾了一下:“不知道這裡離集市遠不遠。”
程少微:“估計得到山下,你要買東西感謝, 到時候讓郵政寄過來也行。”
許淩霄搖了搖頭:“我想給他們做個小型發電機, 我看這個小羊倌一個人住,父母也不在身邊,放養還抱著本書,沒燈,隻會瞎眼睛。”
兩人走到小羊倌的房間, 把剛才的錢藏到他枕頭底下。
程少微還幫他把被子疊成了豆腐塊,一副老父母親的即視感。
剛一轉身,就看到小羊倌正扶在門邊,瘦弱的臉頰上,一雙眼睛顯得又大又亮。
上前牽起了他們倆的手,示意他們出去。
兩人剛走出屋門, 卻突然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破舊不堪的小院裡,滿滿都是人,有的擠不進來,就站在門外,足足有百十號人,全是衣著樸素的山民,男人,女人,還牽著孩子,手臂挎了竹籃,裡頭裝著的,是雞蛋,饅頭,桔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那麼乾淨,他們看著程少微和許淩霄,就像當年,為打仗的戰士準備支援的物資一樣,今天,寨子的全村人,再次把最好的東西,送到了程少微,和許淩霄麵前。
僅僅是因為,看見了那一件飛行軍服。
許淩霄的眼眶,驀然濕潤。
站在眾人麵前的幾個人,衣著白衫,看模樣是村乾部,他捧著那件飛行服,笑道:“咱們寨子裡,多久沒來人民軍人了。今天,大夥都說要來看看,這個小雨,也不早點告訴我們,往家裡領了人,一天就知道放羊,羊都不見了,哈哈。”
村乾部說著帶有鄉音的普通話,許淩霄能大概聽個明白,這下就著急了:“羊不見了,找回來了沒有?”
“小雨找了一晚上,害,羊認窩,兩位同誌放心,這都不重要,你們辛苦了,快,小雨,把板凳都拿到院子裡來,我們給兩位同誌歇歇,都彆站著了!”
這時,山民們都熱情地圍了過來,開始送東西,有的還要自己的小孩拿著本子和鉛筆,要他們簽名。
許淩霄:“……”
就,原來簽名文化這麼早就有了?
村乾部挪著椅子,讓許淩霄和程少微坐得舒服點:“我剛才打電話到縣裡了,才知道縣裡那邊也接到了部隊的搜尋電話,我趕緊把情況報告了上去,你們放心,很快,就會有人來接你們了。”
“是啊,鄉親們知道村裡來了兩個天上飛的軍人,都恨不得把家裡藏的糧食帶了過來,你們可一定要帶回去,雖然不貴重,但都是心意。”
說著,村民就自覺排成了兩隊,在許淩霄和程少微麵前等著送禮。
“這、不合適,同誌,我們已經麻煩你們了……”
“有什麼不合適的!”
突然,一個大嗓門的中年婦女喊道:“都收著!”
這氣勢,許淩霄覺得如果她敢拒絕,自己可能就出不了這個寨子了。
這種場景,隔壁的程少微顯得熟練多了,許淩霄問他:“程長官,這合適嗎?”
他提了提手裡的南瓜,說道:“你要是不收,等回頭他們扔進車裡,那砸得是真疼。”
許淩霄:“……”
——
救援車隊預計在下午三點到達鄉鎮,但許淩霄想提前下山,大夥一直攔著說時間還沒到,等吃了中飯再走,小羊倌也在旁邊默默擦淚。
“放心吧,我三點之前會回到寨子裡的。”
她這一說,山民們反而放心了,畢竟許淩霄的身份不會騙他們的,而且她還把小羊倌也帶下山了。
剛出門,就看見半道上,一位老頭揪著個男人的耳朵,一直往前趕,許淩霄定睛一看:“那個偷我傘包的村民!”
程少微順著她視線看去,就見那削瘦的男人手裡,此時正抱著兩個白色傘包。
許淩霄一下就明白了,難怪搜救隊伍找不到標記,原來都讓他藏起來了。
村乾部一臉歉意:“軍人同誌,這老雷家,窮啊,兩兄弟穿一條褲子,好不容易找著了布,這才抱回來的,他也不知道這是飛行員的降落傘。”
程少微把傘包接了回來,說道:“沒關係,我也沒想過 ,能再拿回來。”
下了山,小羊倌在前頭走著,許淩霄和程少微跟在身後,她額頭上的傷,今早讓他處理了一下,沒那麼疼了,事實上,見到程少微後,她覺得再疼的傷口,都好了。
他們在鎮子的集市上找到了一家打鐵鋪,她要的零件都沒有,但好在有一台電焊機,許淩霄跟程少微設計了兩台簡易的發電機後,問小羊倌:“你的學校在哪裡?”
小羊倌眼睛亮了亮,高興地帶著他們倆回到山上的村子,這一來一回,就快下午三點了,程少微不放心,就在鎮政府裡借了電話,說明了情況後,讓接應部隊再等上一會。
兩人先是給村裡的小學裝上了發電機,學校隻有兩個老師,兼職各科各年級的教學,屋子簡陋不說,電燈也沒有。
等程少微給他們裝上了更亮的長燈後,整個課室瞬間亮堂起來。
老師感激道:“這下孩子們可更得用功學習了,謝謝兩位同誌!”
程少微揉了揉小雨的腦袋:“我該謝謝他,是他救了我們。”
他們把另一台發電機裝在了小雨家,用筆在紙上寫了維修和保管的方法。
小雨第一次接觸這些知識,滿眼都是新鮮和好奇,但這時候,部隊的車已經緩緩開進了山裡,小雨坐在門邊,雙手搓著腿褲,難過卻不敢說出聲。
村乾部跟他們說:“小雨的爸媽去城裡打工,周末才回來,平日裡他在寨子幫忙放羊,吃百家飯長大的。”
聽到這話,許淩霄揉了揉他的腦袋,仿佛看到了自己,父母為了生計,或者某種無奈而將她拋棄,小小年紀就要自己承受生活的重擔。
“小雨,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許淩霄希望能幫他實現一個小願望。
小男孩指了指她衣服上的肩章,那上麵是一麵國旗。
她把它摘了下來,鄭重地遞給小羊倌:“小雨,不論以後的路多難走,你要相信,這個方向是對的,就一定會到達。”
——
搜救部隊的車將他們接到機場,再乘直升機飛到首都醫院,他們中,一個是墜機,一個是剛從飛到變形的殲擊機上下來,全麵的身體檢查,是許延之的命令。
而因為考慮到程少微剛經曆了戰役特險,部隊直接讓他先退回二線。
程少微自然不服,說他身體毛病好得很,還可以再飛。
醫院裡,江敏若一接到墜機消息就到了,現在劫後餘生,正高高興興地給他們煲湯燉營養品,而程舟言聽說小子大難不死,本來人都到了首都機場,就嚷嚷著要回良城,最後還是被架來了醫院,看了兩人一眼,主要還是看許淩霄兩眼,確定沒事後,就馬不停蹄回城了。
“退居二線,等待命令!程少微,你給我老實呆著!”
“我乾的就是飛行,你不讓我飛,那我還怎麼恢複!”
程少微少有跟許延之爭執的時候,但現在,這種休息對他來說簡直就是變相的懲罰,發揮價值,保家衛國才是軍人的天職。
許延之看著他就煩,朝許淩霄道:“你勸勸,勸不動你也彆想回飛行院了,擅自行動,把人救回來是功,這要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你的命可不是你的,國家費了那麼大力氣培養你,你對得起自己的價值嗎!”
這話讓程少微接了過去:“沒錯,你讓我在二線待著,我對不起國家對我的栽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