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在這?”於寒舟有些訝異地問。
在楚風館看到舒笙,其實不稀奇。畢竟,她從前就在這條街上遇到過他。讓於寒舟訝異的是,他怎麼知道她在這?
舒笙微笑著,往她身邊一掃。
他身上有一股風塵男子都沒有的斯文和正派,明明是微微笑著,卻有股不怒自威之感。這樣目光一掃,為於寒舟倒茶捶腿的兩個小倌都默默起身退下了。
於寒舟挑了挑眉,沒說什麼。
就見舒笙緩步走過來,在她身邊盤腿坐下。倒了杯水,對她一敬:“彆來無恙。”
於寒舟上下移動著視線,打量著他。
這人跟從前略有些不同了。從前的他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形象,身形單薄,臉頰瘦削,看起來又白又脆。
這時卻不一樣了,膚色健康而紅潤,眼神明亮而清冽,就連身形都結實了不少。
“彆來無恙。”她朝他微微頷首。
舒笙的眼底如盛著繁星,溫柔地注視著她,說道:“一年不見,姑娘卻沒有什麼變化,仍如從前一樣美麗。”
於寒舟卻笑道:“你倒是不大一樣了,油嘴滑舌。”
舒笙一噎,隨即低頭笑起來。
可不是嗎?從前的他,可不敢這樣大膽地誇她。他見了她就臉紅,更彆說坐得離她這麼近。
“這麼巧,舒大人在這裡辦事?”於寒舟問道。
舒笙抬頭,眼睛微亮:“姑娘知道我在做官?我沒有離京,你似乎不驚訝?”他定定看著她,“當初留我在京城的人是你,是不是?”
於寒舟沒有否認,低頭拿起茶杯,輕輕啜著。
“還沒有來得及謝姑娘。”舒笙便道,雙手執杯,神情認真地朝她敬道。
於寒舟懶散地揮了下手:“不客氣。倘若舒大人真心要謝,不如識趣點,彆打擾我找樂子。”
從前她逛楚風館,他就見過,把她拐走了。如今又在這裡見到她,而且親眼看見她尋歡作樂,應該知道她喜歡什麼,彆壞她興致才是。
“姑娘一個人聽曲兒,豈不是悶?”未料,舒笙卻道:“我陪姑娘一起。”
他看不出絲毫不適,手一揮,彈琴唱曲的小倌便又繼續演奏起來。
於寒舟:“……”
什麼意思?賴著不走?是她拒絕得不夠明白嗎?
“舒大人這就恩將仇報了啊!”她冷下臉,偏頭看他,不悅地道。
舒笙卻是笑道:“姑娘不知,其實我也會彈琴、唱曲。姑娘要不要聽一聽?”
於寒舟無語,這人沒脾氣的嗎?
她不禁覺得奇怪,她這樣一個作風不良的女子,他勾搭她乾什麼?
不過,倒是有點想聽一聽他彈琴唱曲兒。怎麼說他如今也是官身,正兒八經的良家子,在這樣的地方給她彈琴唱曲,還是很誘人的。
“舒大人彈琴、唱曲,不知價格幾何?”於寒舟便問他,“也不知我今日帶的銀子夠不夠?”
舒笙眼底的星光暗了少許,片刻後才道:“隻要姑娘高興,不需要銀子。”
“那算了。”於寒舟擺手道,“天底下從來沒有不要錢的買賣。如果有,那一定是個坑,吃人不吐骨頭的。”
舒笙低低地笑了起來:“姑娘通透。”
於寒舟攆他不走,刺他也不惱,他就這麼磨磨唧唧的,不挑明了說,就隻纏著她,怪叫人難受的。
坐了一會兒,她沒了興致,起身道:“不早了,我回了,舒大人再見。”
運起輕功離去。
舒笙張口欲留,然而聲音還沒發出來,她的身形就不見了。他眼底的星光徹底暗淡下來,目光在屋裡低頭垂首的小倌兒們身上一掃,一句話也沒說,起身走了。
半個月後,於寒舟又到了花街。
她這次換了一家。
沒想到,剛坐下不到半個時辰,舒笙就來了。
他仿佛有定位一樣,精準地推開了她所在的包廂的門。
於寒舟眯了眯眼睛,道:“這麼巧?又遇到舒大人?”
“不巧。”舒笙笑著走近,“我是為姑娘而來的。”
於寒舟想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就問他。而他也沒瞞著,如實答了:“我畫了畫像,在每家楚風館都留了一張。”
一旦楚風館的人見到她,就會到他的住址報信,所以他才能每次都很快趕到。
於寒舟無語地看著他,半晌才道:“有意思嗎?”
舒笙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並不想惹姑娘厭煩。”
“知道你還這麼搞?”於寒舟不悅道。
舒笙的表情更加歉然了,然後他道:“我最近又寫了個本子,姑娘有沒有興趣聽?”
“你差事不忙啊?”於寒舟便奇道,“還有工夫寫本子?”
舒笙的臉上帶了一點羞澀,終於有了幾分曾經的書生模樣:“我知道姑娘喜歡聽這個。”
於寒舟:“……”
她坐起來,拍了拍手,讓小倌們都退下。自己坐好了,攤手看向他道:“我們談一談吧。”
“洗耳恭聽。”舒笙一撩下擺,正襟危坐。
於寒舟便道:“如果你想讓我為你辦事,給銀子就行,我很好說話的。隻要銀子到位,什麼都好說。”
舒笙張口想說什麼,被她揮手製止了,又道:“如果是彆的,比如春風一度,也不是不行,我心情好了就好說。”
舒笙的眉頭皺起,張口又想說什麼,然而這次仍舊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她道:“若是想談男婚女嫁,我是沒有興趣的。”
舒笙一怔。
這恰是他想跟她談的。
不過,她這樣的回答,他也並不感到意外。他早就看穿了她的性情,知道她不是規規矩矩的姑娘。
倘若她是,當初他就不會在楚風館門口遇到她。
“我能知道為什麼嗎?”他問道。
這個問題,他早就想問了。隻是從前他是一個窮書生,什麼也沒有,自覺沒臉問她。
哪怕要走了,也沒能開得了口,隻是送了她一份禮物,廖作寄托。
然而如今不同了,他不再是從前那個窮書生,他走到了這一步,還得到皇上的看重。日後前途明朗,他自覺有資格來她麵前說一些話。
“那你覺得是為什麼?”於寒舟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
舒笙怔住。半晌,他搖搖頭:“我不知道。”
她跟絕大多數女子都不同。她不求嫁個好男人,也沒有相夫教子的向往。她瀟灑,她隨性,她不把世俗放在眼裡。
他沒有認識過這樣的人,所以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