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2 / 2)

“容先生,謝先生?”有些耳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謝玄輕抬眸看過去,便見到了周鬆雲的臉。

周鬆雲自己也沒想到不過是來關心一下部門中病退兄弟的母親也能遇見容璟和謝玄輕,站在原地瞪了一會兒,才敢確定二人的身份。

容璟頭上的帽子在進來的時候就摘掉了,濃密的銀白色長發披散在肩頭,看著就不太一般。

齊大爺和張嫂也愣了一下:“你們……認識?”

周鬆雲看了看容璟和謝玄輕的臉色,輕輕點了下頭:“認識。”

“那還真是太巧了。”張嫂笑了一下,目光在容璟那頭銀發上多看了幾眼,卻也很禮貌地沒多問什麼,隻問,“聽齊大爺說你找我,是之前買的乾貨有什麼問題嗎?”

容璟搖搖頭,走過去仔細地看了一眼她的眼睛和印堂,忽然問:“那天我不是叫你早點回去麼?”

張嫂臉色微變,隨後勉強笑了笑:“因為想著今天可能會有客人來家裡吃飯,飯菜太寒酸了不好看,所以就想添一點鹵味臘味好看些。”

沒想到會那麼倒黴,摔倒了又被路過的車子碾過大腿。

她說著說著眼眶也紅了,齊大爺見狀忙安慰了一聲。

容璟卻是靜靜地看著她,神色淡淡。

一旁的謝玄輕和周鬆也隱約感覺到了什麼,此時也微皺起眉頭,看著容璟和張嫂二人。

張嫂被他們看得有些慌,手指攥了攥被單,抬頭又問容璟道:“這位小哥還有什麼事嗎?沒什麼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你昨天是在故意求死。”張嫂話音未落,容璟便看著她,輕輕地將她昨天的想法說了出來。

齊大爺聞言大驚,尤其是在他看見張嫂臉上露出的神色之後,忍不住問:“張嫂你這是……”

容璟之前就覺得張嫂的麵相有些奇怪。她並非是那種大惡之徒,上一世似乎也沒欠下什麼冤孽惡債,這一世的命格又怎麼會如此悲苦,甚至連晚年也悲慘至極。

但當時他與張嫂不過一麵之緣,也不好多做什麼,隻提醒了一句對方儘量避開血光之災。

然而今日起床,容璟隨手起了一個卦盤,卻算到她非但沒有完全避開那道劫數,反倒是隱約有要遇上死劫的征兆。

但到底還沒有真正化作死劫。

卦象之中蘊含的消息極為龐雜,謝玄輕當時又剛好上門,這種巧合放在玄學界而言便不能算是單純的巧合,所以容璟才會帶著謝玄輕一起出門,找到了市場賣菜的齊大爺,跟著對方來到了醫院這邊。

而來到醫院一看張嫂的命宮和眼相,容璟不難看出昨日張嫂其實是有求死之心的。

至於原因……

周鬆雲擰緊了眉頭:“張姨,您這是什麼意思?”

張嫂低著頭,過了兩秒,才啞著嗓子道:“對,昨天我是故意摔倒在那兒,等著有車路過了就壓死我算了。”

她真的太苦了。前半輩子所嫁非人,好不容易脫身出來,唯一的兒子卻又因為出任務變成了植物人。

張嫂不恨誰,為國而戰是件好事。她隻是覺得自己太難了,為什麼,為什麼都是自己遇到這些事呢?又為什麼不是她代替兒子躺在病床上,一日一日衰弱下去呢?

前天齊大爺跟容璟說的不是假話,張嫂的兒子確實是快撐不下去了。

隻是昨天醫生跟她說,如果有條件的話,其實可以試試看另一種療法,刺激患者的大腦皮層,看看是否能喚回病患的神誌。

但這種療法需要的錢很多,張嫂日夜經營那個乾貨攤子,攢下的錢都不夠兒子在醫院裡多住一個月。

“……所以我想,如果我死了,壓死我那個人會不會賠錢?到時候就能救醒我的兒子了吧?”

她的想法天真卻又帶著一絲無奈,歎了口氣,張嫂又道,“但是當我真的被車子壓過的時候,我又想,如果我真死了,誰又去繼續照顧他呢?”

況且,她死在彆人車下,有良心的賠一些錢,沒錢又沒良心的……那她就白死了。

“我說這些你們大概覺得很可笑吧……”張嫂啞著嗓子道。

其實有一瞬間,她也是真切地不想活了。為什麼要活著呢?她這一輩子什麼苦都吃過了,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她的日子那般難過吧。

“你為什麼沒想過去申請捐款?”謝玄輕沉默地聽著她說完,然後道。

“治療費確實貴,但現在許多慈善機構都開通了申請通道,你完全可以試著去申請一下。”

張嫂兒子是因公受傷,甚至還能去向政府部門申請一筆專門的救濟金。

謝玄輕的語氣並不差,甚至算得上平靜。

他隻是有些疑惑罷了。

周鬆雲回過神來,也跟著說道:“是啊,張姨你完全可以跟我說一聲,我去和領導打個申請。”

張嫂張了張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一輩子孤苦慣了,麵對彆人的善意,第一時間也是否定推拒的態度,又怎麼會想得起去尋求慈善機構乃至周鬆雲等人的資助?

周鬆雲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從沒有過求助他們的想法,臉色不由得更差了一點:“張姨你都沒跟我們說一聲,就這麼自顧自地想用自己的命去換錢……”

說句不好聽的,她這種做法,反倒是讓人寒心。

張嫂也低下了頭。

周鬆雲見狀,也沒辦法多說什麼。

倒是先前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容璟出聲了:“誰告訴你這樣就能拿到賠償的?”

張嫂搖搖頭,她也說不上來,隻是下意識覺得,這樣能救兒子就好了。

容璟聞言,輕輕垂眸:“令郎的病房是不是也在這裡?”

張嫂反應了一下才聽懂他是在問自己兒子的病房,輕輕“嗯”了一聲,“你……也是他的同事嗎?”

不知道為什麼,張嫂總覺得這個年輕人給她的感覺極為神秘,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輕輕看過來時,她就什麼話都不敢瞞著了。

“不算。”容璟卻是回了一聲,“介意我去看看嗎?”

這倒沒什麼可介意的。

張嫂苦笑了一聲,掙紮想起來帶路。

周鬆雲見狀,連忙將她扶到手上,然後轉頭看向容璟:“容先生是……發現了什麼嗎?”

容璟的本事他最是知曉,對方能提前預知到白佩蘭的動向,說不定這時候也發現了什麼異樣。

“說不準。”容璟淡淡道。

齊大爺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不由得問:“小夥子你這是……?”

張嫂其實也有些疑惑,但心底又莫名地有點期待,擺擺手:“竟遙的病房在樓上,醫生說他身上的病症有些奇怪,每天需要比較複雜的檢查,所以一直沒換來這邊。”

但加護病房的價錢比起普通病房來說要貴上許多,張嫂每日去賣乾貨,賺到的大部分錢也都是花在了這方麵上。

盛著電梯上去,容璟一出電梯門,就感覺到了一點兒熟悉的波動。

眼睫輕輕一顫,容璟跟著周鬆雲和張嫂朝張竟遙的病房中走去。

大約是因為睡得太久身上肌肉流失,張竟遙看起來消瘦得有些厲害。

張嫂在周鬆雲的攙扶下勉強彎腰下去摸了摸他的臉,眼中情緒複雜。

容璟也走過去,垂眸看了眼床上青年的麵相。

即便有些消瘦,但依稀也能看出張竟遙原先應該是副極正派的長相,眉如刀鼻似劍,雖有過剛易折的意思,冥冥之中卻又有一絲轉機蘊含其中。

他與張嫂身為血脈至親,兩人之間的命格說是聯係緊密也緊密,張嫂一生困苦的命格,轉機似也相係其上。

張嫂看了一會兒張竟遙之後便退開了幾步。她也不是笨人,從周鬆雲對待容璟的態度以及容璟能那麼精準地說出她身上的事這兩個表現中,就隱隱猜到了什麼。

“他是怎麼受傷的還記得嗎?”容璟忽然問道。

這話不需要張嫂來答,周鬆雲便能答出來。

張竟遙之前也是特殊部門的人。

在一次任務中,厲鬼控製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從五樓上跳下來,因為這個舉動太猝不及防,樓下的同事幾乎沒怎麼準備——

而張竟遙當時離小女孩最近,所以就直接撲過去,將天師煉製好的符紙貼到小女孩身上將她推了回去,自己卻是重心不穩,從五樓掉了下來。

事後厲鬼因為覺得張竟遙壞了他的好事,所以拚著灰飛煙滅的代價,衝著摔落下去的張竟遙最後一擊。

磅礴的陰煞之氣頓時湧入了張竟遙的身體,即便後麵部門上級讓天師專門給他祛除過體內的陰氣,但最終還是太晚了,張竟遙還是成了植物人。

周鬆雲說著的時候語氣有些沉重,容璟靜靜地聽著,隨後指尖在張竟遙的眉心上虛虛一點。

一縷若有似無的陰氣緩緩散了出來。

周鬆雲等人屏息看著,卻見那縷陰氣消散之後,容璟的動作還是不停。

修長好看的手指夾著兩張淡黃色的符籙,齊大爺這會兒總算知道容璟是乾什麼的了,隻是他看著四周靜謐的氣氛,張了張嘴,也沒敢出聲。

“借你的煞氣給我。”容璟頭也不回地說道。

謝玄輕卻是第一時間知道他這話是衝著自己說的,下意識問道:“怎麼借?”

容璟沉默未答,另一隻空著的手卻是輕輕在謝玄輕的手腕上點過。

一陣極濃鬱的煞氣蜷縮在他的指尖上,被他毫不猶豫地送進到了張竟遙體內。

隻見煞氣入體後,一直昏迷著的張竟遙竟然悶哼了一聲,渾身發起抖來。蒼白的臉上也浮現出一道道鼓脹的青筋,身體蜷縮著,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體內爭鬥廝殺一般。

張嫂見狀臉色大變,但看著容璟淡定的神色,又不敢輕易打擾,隻能抓著周鬆雲的手臂,一瞬不動地咬牙緊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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