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七十二(1 / 2)

近日清明,謝玄輕自然也是去祭掃了謝氏先祖的陵墓。

不像鄒家是後麵才將祖墳遷來的京市,謝氏本家在百年前就生活在京市中,謝氏陵園自然也建在了京市附近。

因為之前容璟的提醒,謝玄輕在祭掃完先祖之後,便讓人認真地檢查過了一遍陵園,竟然真找到了一處疏漏的地方。

今年京市多雨,再加上過年那段時間的大雪,某位先祖的陵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衝出了一個小洞,雖然不大,但時間久了,說不定會危害到裡麵的遺骨。

在發現那個小洞之後,謝玄輕思索片刻,索性直接讓人將全部的陵墓都重新修繕了一遍。

外界常有傳言,說謝氏祖上與當年大昭朝的那位昭帝很有些關係,但幾百年過去,中間又經曆了兩個朝代,許多事情難以考證,所以也隻當是閒話提。

但謝玄輕作為謝氏本家的直係傳人,卻是知曉,這個說法未必是假的。

隻是那位昭帝不曾大婚也不曾納妃,其實並無後人傳下,他們這一支血脈,卻是昭帝的堂弟所傳下來的。

也是因為有著這樣的關係,謝氏老宅底下的藏書館中,還保留著許多有關當年昭朝的記錄。

隻是家裡在保存著這些記錄的同時也留下了祖訓,不到必要時刻,後世子孫不可擅自開啟。

即便有人違背祖訓想要打開那些塵封的記錄,但上麵不知道設下了什麼陣法,卻是沒有一位先祖能順利打開的。

謝玄輕倒是不曾試過去開啟這些記錄典籍。

於他而言,過去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把握未來。

不過也因為謝氏的這些過去,所以謝家先祖選擇埋骨之地的時候,也極為看著地形風水,謝氏如今的這個陵園便是建立在當年謝氏先祖所選的一塊風水寶地之上。

謝玄輕並非是玄學界之人,對風水堪輿之術也不太了解。但他每次前來祭掃謝氏先祖的陵墓,也確實能感覺到陵園之中似乎有著一種極為微妙的氣場。

清越而溫和,如潺潺流水卻不會過分黏膩,足以洗去一身的風塵與疲累。

謝玄輕感受著陵園的空氣中所蘊含著的絲絲靈力,隨後又蹲.下身,將準備好的紙錢投入到火盆當中。

火光飛快地將淺黃色的紙張吞沒過去,謝玄輕一邊燒著香火紙衣,一邊又輕輕斂眸,將這段時間的謝氏發生的事簡單地稟告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容璟的存在,謝玄輕如今對玄學的接受程度高了許多,也知道了世間確實是有著靈魂存在的。

雖然不知道謝氏先祖是不是都已經投胎去了,但他作為謝氏的直係血脈卻親手將同為謝氏族人的謝二叔一家送上絕路,謝玄輕沉思一會兒,也還是將這事也說了。

風忽地大了起來,吹得火盆中的火焰左右搖曳,又猛地躥高了大半。

謝玄輕靠得不算近,這火倒是波及不到他。

不過他看著這似乎有些反常的景象,想了想,卻是在祭掃結束之後,拿出了手機。

自從上次他去劇組探過班之後,他就與容璟回歸到了從前的聊天頻率。

說不上十分密切,但隻要是有人發消息過去了,對方就算是晚一些,也會有所回複。

——雖然容璟發過來的回複語氣仍是淡淡,但謝家主已經很是滿意了。

此時他拿著手機,想起自己焚燒紙錢時的那點異樣,垂了垂眸,便給容璟發了幾條消息過去。

謝氏陵園亦是修建在京市市郊,修繕完陵園回去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謝玄輕坐在車後座上,垂著眼睫看著亮著的屏幕,等待著容璟的回複。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屏幕一閃,容璟的回複便發了過來。

容璟:。

容璟:沒什麼事,隻是你先祖收到了你帶去的訊息,有些生氣罷了。

容璟:不過與你無關。

謝家先祖大部分其實都正常輪回了,但有時候,因為一些意外或者某些原因,卻會推遲輪回的時間。

那位還滯留在人間的謝家先祖是謝玄輕的太爺爺,這會兒還留在陵園裡,也是因為他身上有著幾世功德,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輪回身份讓他轉世。

不過容璟試著推算了一下,對方要等的時間其實已經差不多快到了,這會兒他出現在陵園裡,也是剛好想在轉世之前見一下自己的後人——

結果就被謝玄輕這個後人帶去的消息給氣到了。

但和容璟所說的一樣,他氣的倒不是謝玄輕將謝玄重一家直接逼上絕路——

若是謝玄重等人心術端正,謝玄輕便是想要為難他們,也拿不出把柄。

他氣的就是這家人心術不正,竟是為了區區權勢便與厲鬼攪和在一處禍害了那麼多人的性命,當真是將謝家的祖訓學到了狗肚子裡!

謝家能在華國屹立至今,靠的便是自省自持,立身端正,可這一家人,卻是將他們謝家立足之根本都給舍棄了。

謝玄輕看著容璟給出的回答,一時:“……”

不過他很快也意識到了什麼,透過車窗回頭往身後的陵園看了一眼。

深藍色的天幕下,整體用了漢白玉修建裝飾而成的陵園顯得古老而寧靜,帶著一種莊重嚴正的肅穆感。

一道模糊的身影就站在陵園的門口,看著他的車子離去。

似乎是注意到了謝玄輕的目光,他,或者說“它”輕輕抬了下頭,花白的胡子垂至胸口,神色肅然而又帶了絲溫和。

“謝家的小子……”它低聲歎了一句,隨後便抬手一送,幾道淡金色的功德金光便從他的魂體上脫離出來,遙遙地融入到了謝玄輕的身體之中。

孤煞之命,孤死之局,它不知道天道為何這般針對謝家的這個後人,但它看過對方身上並未背負什麼血債孽債,反倒隱約又拯救過千萬人的功德的痕跡……

沉思一瞬後,它到底還是送了這個子孫一個造化。

累世積攢而下的功德金光非尋常功德可比,在那幾道功德金光入體之後,謝玄輕意識有一瞬間的茫然。

但他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剛剛自己感覺有什麼東西穿過的位置,卻摸不到一絲異樣。

沉吟幾秒,謝玄輕還是將這事也與容璟說了一聲。

容璟:“……”

微微蹙起了眉頭,能夠攢下累世功德的人不多,能將自己魂體上所有的功德毫無阻礙地送給他人的就更少了。

畢竟功德乃是輪回時候,天道判斷的標準之一,做下的善事越多,造成的影響越大,攢下的功德越多,下一世轉世的命格也就越好。

如今謝家先祖忽然將自己身上的功德分了一些到謝玄輕身上,難道是看出了什麼問題麼?

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們到底是血脈相連的親人,能看到一些他現在看不到的事情似乎也說得過去。

容璟現在已經越來越看不清謝玄輕的命格了。猶如霧裡看花雨中觀月,模糊而難以捉摸。

若謝家先祖真能看出些什麼,提前給謝玄輕一些底牌護身,倒也不錯。

不知不覺間,容璟卻是將謝玄輕的安危放到了心上——

也是先前從分魂中搜刮出來的記憶讓容璟有了一點兒危機感。如果謝玄輕真是謝崇轉世,對方又是大昭朝代之人,知道有關於謝崇命格變化的緣由,想從謝崇身上拿到什麼東西,那麼謝玄輕的處境,確實是有些危險。

緩緩皺了下眉,容璟還是將自己的猜測通過微信直接告訴了謝玄輕。

謝玄輕之前也從特殊部門那邊知道謝玄重與厲鬼合作的原因之一就是針對自己,但他卻沒想到,厲鬼本身竟也對他抱著彆的目的。

眉頭皺了一下,謝玄輕指尖在手腕上戴著的玉珠上輕輕摩挲了而過,隨後便回複道。

謝玄輕:我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謝玄輕:謝謝先生提醒

謝玄輕:[小橘貓親親f]

奶橘色的小貓連鼻尖都是粉的,貼到一塊兒的時候,耳朵尖上的毛毛也跟著蹭了幾下,顯得極為可愛,也極為……親昵。

容國師看著這個表情包,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才冷酷地回道。

容璟:。

容璟:嗯。

謝玄輕看著容璟的回複,一時忍不住失笑。想了想,他又重新地發了一下那個小橘貓的表情包。

這一次,容天師卻是回都不回了。

謝玄輕也不介意,慢條斯理地將手機收回來,便抬眸看向外麵逐漸繁華起來的街景。

雖說玄學上的事情防不住,但物理上的事以謝玄輕的身份還是安排得更為完善的。

謝玄輕自己學過格鬥術,又參加過傭兵,本身就有著不小的自保能力,這會兒又加了幾個退役雇傭兵擔任保鏢,安全指數更是大為增加。

隻不過他這樣的安排卻是讓一段時間裡的京市世家有些擔心,畢竟這段時間謝玄輕肉眼可見地與政府部門交好,又有著容璟這樣的人脈,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怕不是他從這些人裡得到了什麼風聲。

一時間,許多公司的安保工作都加強了不少,倒是另類地減少了不少小偷小摸事件,提高了京市的治安水平。

謝玄輕從王博睿旁敲側擊的打聽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一時間難得有些茫然。

“謝家主要是收到了什麼消息,也不妨和我們這些老頭子說一聲嘛……”王博睿一邊低頭簽著合同,一邊半開玩笑地說道。

謝玄輕聽著他明顯是誤會了的話語,很快就回過了神來。斂眸拿過合同仔細地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謝玄輕也拿過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伯這話倒是冤枉我了。”簽過字,謝玄輕將筆帽合上,說道,“要真有什麼消息,大家都互相認識,我自然願意分享。但這事確實沒什麼所謂的內幕,隻是之前剛好在國外待過,這幾個保鏢是我在國外的熟人,這會兒他們回國了,我就直接叫了他們過來罷了。”

王博睿:我看起來真的很好哄嗎?

彆的不說,就說那句有什麼消息你自然願意分享,你謝玄輕當初不聲不響就拿下城東那塊地的時候,可是一點兒也沒跟他們這些人分享。

這會兒說這麼句話,看起來簡直跟玩兒似的。

麵對著王博睿明晃晃懷疑的目光,謝玄輕卻是神色未變,隻是將手中套好的筆放回到桌子上,隨後道:“不過,身邊多跟些人也沒有壞處,不是嗎?”

他這話說得仿佛若有所指,王博睿看了他一眼,卻是陷入了沉思。

直到最後,王博睿等人也不知道謝玄輕為何會有這麼一個突然的舉動,但也正像謝玄輕所說的,身邊多跟些人,多注意些,總沒有壞處。

容璟倒是不知道自己隨便提醒的謝玄輕這麼一句竟然引出了這麼多事情,但就算知道了,這事的影響也算不上壞,便也不用多做什麼。

處理完鄒家的事,清明的兩天假期也過去了,容璟回到劇組中,繼續進行拍攝。

大部分劇情其實已經拍得差不多了,容璟的狀態保持得不錯,拍攝的時候也沒有浪費太多的時間重拍,所以一路拍攝下去,殺青的時間竟是比桑連雲之前預料的還要早一些。

桑連雲看著剛剛拍下的最後一個殺青鏡頭,容璟那張素來淡然清冷的俊美麵容在大片大片血跡的映襯下,竟是顯出了一種極為濃豔馥鬱的美感來。

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鏡頭,仿佛含著一輪旋渦般,將人的目光全數地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喬望之本就是一隻貪婪的厲鬼,所以容璟最後表現出來的情緒中,也夾雜著幾分毫不掩飾的放縱與貪欲。

修長素白的指尖輕攏著一顆新鮮的心臟,殷紅的血跡從他的手上蜿蜒而下,“滴答”的一聲又低落到醫院潔白的、散發著消毒水的氣息的地板上。

喬望之品嘗著這位信徒的心臟上傳來的香氣,最後卻是低下頭,滿足地輕舔了下。

代表著聖潔的白色醫生外套被血跡濡濕、浸染成了更深的紅。

等監視器上的視頻進度終於走完,屏幕忽然灰了下去的時候,桑連雲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也是這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剛剛在看容璟的這段表演的時候,竟然是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看的。

那種難以言喻的張力完全地透過鏡頭凸顯了出來,屬於惡鬼的氣息籠罩著這個本該是神色清正的天師身上,讓鏡頭前看到他的人,無不感覺到戰栗與恐懼。

但這種恐懼當中,卻又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絲興奮……與驚豔。

是的,就是驚豔。

明明應該是一個極為恐怖血腥的畫麵,但醫院的環境太過潔白與乾淨,容璟的長相也太過俊美,當他沾染著血跡站在原地微笑時,那種帶著邪惡感的誘惑之意明目張膽地流瀉於他的眉眼之間,將“罌粟花”一詞詮釋到了極致。

他就是一朵帶毒的罌粟花,無人會忽視他的罪惡,也無人敢忽視他的美。

長長地吐了口氣,桑連雲喊了聲“哢——”

片場中一瞬間鬆了下來,場務看著容璟手上還在往下滴著的道具血漿,連忙遞了條濕毛巾過去給他擦一擦。

容璟眼中的情緒也隨著殺青逐漸隱去,伸手接過毛巾,他禮貌地跟場務道了聲謝,隨後便低下頭,仔細地擦著指縫間的血痕。

剛剛那一場殺青戲是容璟一個人的獨角戲,牧雲州一直站在旁邊看完了整個過程。

雖然早知那不過是劇本中的劇情,但牧雲州還是忍不住心想,若容璟真是厲鬼,隻要他願意與自己在一起,那哪怕他要以人類的生機信仰為食,要將他的心臟挖出來隨意揉捏,他也心甘情願了。

隻可惜,容璟並非厲鬼,對他除卻同事情誼之外,大概也沒什麼彆的情意可言。

輕輕歎了口氣,牧雲州將自己眼中的情緒掩下,隨後看了一眼容璟還是有些沒擦掉的血跡,又拿了條工作人員打濕過來的濕毛巾走了過去。

“容老師,恭喜殺青。”牧雲州看了容璟一眼,隨後便將手中的濕毛巾遞了過去。

容璟的臉上還沾著一點兒先前他舔過那個道具心臟的時候沾上的血漿。

這會兒正吹了點風,那點兒血漿很快就乾涸了,凝成了深紅的顏色,落在容璟極白的皮膚上,有種莫名的、奇異的美感。

牧雲州指尖動了動,想抬手撫摸一下,隻是下一秒,他又對上容璟平靜無波的淡然目光,一瞬間又收住了動作。

他到底是……不敢罷了。

容璟倒是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雖說注意到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接過毛巾乾脆點地將自己臉上的血跡擦去,容璟朝著牧雲州微微頷首:“多謝牧老師。”

牧雲州笑了笑:“……不用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