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八十二(2 / 2)

隨著它們的舉動,七星護月大陣似乎快要黯淡了下去。

容璟恰好回複到了一半的靈力,此時便是直接出手,數道陣紋落於陣法之上,便將稍顯黯淡的陣法再次鞏固了幾分。

但這也隻能再拖延一段時間罷了。

緣空法師等人並不精通陣法,此時也不知該如何幫忙,隻能將自己的靈力分送於容璟手中,希望能讓他堅持得更久一些。

“阿彌陀佛。”緣空法師看著外麵窮凶極惡的凶獸,閉上眼,緩緩念了聲佛號。

龍天師咬了咬潤紅的唇瓣,卻是還不死心地問道:“容天師,當真是沒有解決它們的辦法嗎?”

容璟聞言,一邊加固著陣法,一邊輕輕地搖了搖頭。

誅天陣並非是一個單獨的陣法,也因為如此,單純解決這四隻凶獸,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糅合了數個殺陣的誅天陣變化多且危機四伏,這四隻凶獸不過是其中一道殺陣的陣法之靈,單純對付這四隻凶獸,即便是成功將它們滅殺了,對整個誅天陣而言,也不過是損失掉了其中的一個變化罷了。

而且,誰也不知道在解決完這四隻凶獸之後,後麵出現的又會是什麼殺陣。

容璟神色微凝,目光仔細地捕捉著四周隱約彌漫而出的陣法氣息。

若要徹底解決這四隻凶獸乃至整個誅天陣,最為關鍵的一點,卻是要找到它的陣法核心。

無論是什麼類型的陣法都需要有一個凝聚著設陣天師的念力與靈力所在的陣法核心。

誅天陣雖是由幾個殺陣結合而成的陣法,但想要讓幾個殺陣順利融合,還要順著天師本人的心意運轉,卻更是需要一個強大的陣法核心進行穩定與控製。

而這個所謂的核心很可能極大,也可能極小,更可能隱藏在每一道陣法氣息中,指引著陣法運轉。

緣空法師等人見到容璟搖頭之後,都是一陣沉默。

也是,雖然與他們相比,容璟的實力要強上許多,但他到底還是人,再強又能強得過天道嗎?

這誅天陣既然是連天道都能傷及到的陣法,他們這些生活於天道桎梏之下,修為也算不得逆天的天師,又如何能抵抗得住?

就連容璟設下的這個七星護月大陣,此時看著雖還能堅持一段時間,但等他們靈力耗儘,最後的結局同樣不言而喻。

但即便如此,在場的天師中也沒有一人說出後悔的話。

緣空法師他們是為護佑民眾而來,即便是身隕其間,那也是因為他們技不如人,卻不後悔前來這一趟。

而洪天師他們之前被藍家所說的秘境效用蒙蔽了雙眼,此時被人家當做提取生機氣運的原料困死其中,倒也是他們自己咎由自取,說不上後悔與不後悔。

隻是剩下的那些普通人看見他們這般表現,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

嘴唇顫了顫,那位之前在座位上質疑過藍家家主的徐先生勉強冷靜下來,問道:“諸位天師……當真是沒有辦法了嗎?”

他不過是絕望之下的詢問,誰知那位實力深不可測的容天師聽到他的問話之後,卻是忽然抬眸看了過來。

許先生:“……容天師?”

“也不是沒有辦法。”容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是忽然道。

他確實並未接觸過誅天陣,但他身為當初能將所有天師的光芒都壓得黯淡無光的存在,於陣法一道上的造詣並不比任何人遜色半分。

這誅天陣他之所以不太清楚其中的構造,也是因為他手中雖有殺招,但誅天一陣到底是太過罔顧生靈,於天道不容,容璟便不曾沾手。

但此時他仔細感受著四周隱約傳來的陣法氣息,卻是微妙地感覺到了什麼。

隻是這種感覺極其縹緲,容璟一時間還想不出頭緒。

也就是這時,許先生開口,他聽著對方有些耳熟的聲音,眸色微亮。

仿佛是一團亂麻中終於出現了一枚小小的線頭,容璟回身走過去,伸出指尖,在對方身上虛虛一抓。

就在容璟等人被困於誅天陣之中時,置身於大陣之外的藍家與黃家等人感受著秘境當中傳來的凶煞之氣,同樣是臉色微變。

雖然早在布置那座誅天陣的時候,他們就看出了其中的凶險之處,但能將天地之力運用到這般程度,就還是有些……太過驚人了。

想到容璟不久之後在陣中的結局,藍輕鴻難得歎了口氣,心緒複雜。

他與容璟是敵非友,落得如今這樣的局麵也不算意外。待到容璟死後,他讓父親莫要再動他的屍身,送他好好安葬便是。

……也算是全了他的一份心意。

藍輕鴻正想著到時候該如何向藍家家主開口,就聽見高居於神龕之上的塑像再次開口道。

“之前讓你們準備的東西,都拿來了嗎?”

雖說親眼目睹容璟死去的場麵極為誘人,但更為誘人的卻是它即將要擁有自己真正的肉身——

一具跳脫於三界與天道之外、不受任何桎梏,永享青春、命格萬全的肉身!

便是容璟有昭帝為他兢兢業業日夜籌劃回聚三魂七魄重塑肉身又如何?

這最終的成果,到底是便宜了它。

半木質半肉身的嘴角微微翹起,帶著一種極為詭異的氣息。

藍家主在聽見他的聲音的時候就已經反應了過來,彎下腰,他恭謹地說道:“回尊者,東西都準備好了,是現在就……?”

“嗯。”塑像生前於玄學一道上也是個極有天賦的人,若非如此,它也不會對容璟最後所得的成就嫉恨異常。

分明,分明他們的天賦並無多大差距,可為什麼所有人在提到天師二字時,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容璟呢?

幾百年前的大昭乃至舊朝是這樣,幾百年後的華國也是這樣。

憑什麼?

就因為他敢於忤逆天道?就因為他助謝氏坐穩了江山?

可這些明明它都可以做到,隻不過都被容璟這人搶先了一步而已。

如今,容璟終於還是要死在它的設計之下,也不枉費它花費了那麼大力氣複原誅天陣,不枉費它冒著魂飛魄散的危險算計天道、算計容璟。

周天卦點靈筆,可破世間萬物?

嗬。

“現在就帶過來吧。時辰剛好合適。”塑像道。

與此同時,謝氏彆墅中。

謝玄輕剛處理完分公司這邊滯留的業務,將一遝簽過名的文件放到一旁,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彆墅裡的傭人因為之前的安排都散出去了,此時整座彆墅中就隻剩下謝玄輕與陳管家還有啞嬸一家。

因為廚師也離開了,所以午飯便隻能由啞嬸主廚。

隻是謝玄輕心中擔憂容璟,卻是沒什麼吃飯的興致。

於是啞嬸也隻簡單地做了碗清湯麵。

湯底用新鮮的牛肉與大骨熬出了鮮味,再放一點點鹽,手工擀的龍須麵勁道,在湯中燙過幾分鐘之後便撈了出來,一勺鮮濃的湯頭澆上去,青嫩的蔥花將一碗素麵點綴得多了幾分香氣。

謝玄輕聞著湯麵的鮮香,卻是想起他的先生似乎最喜歡這一種清淡新鮮的口味。

……也不知道先生他們,如今情況如何了?

簡單地吃過麵,謝玄輕看著啞嬸將碗筷收走,心中非但沒隨著飽腹感平靜下來,反倒是越發地緊繃了起來。

若有似無的危險感縈繞身旁,謝玄輕皺著眉頭處理完手上的公事之後,便是放下電話,抬眸看向了窗外。

明媚的陽光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烏雲遮擋住了,雷光隱約在雲層中閃動著,風雨欲來。

指尖在冰涼的辦公桌上輕輕擦過,謝玄輕這時候才發現,自己的體溫似乎有些不同尋常地高。

像是血液在沸騰,耳邊也響起了一陣朦朧而詭異的曲調。

謝玄輕敏銳地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

想起之前容璟離開時的叮囑,謝玄輕將身體挪到牆角的位置,回想著那天晚上容璟仔細繪製過的地方,伸手輕輕攀著飄窗。

那種血液沸騰的感覺似乎一下子就平靜了不少,謝玄輕在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也是更為警惕。

對方不知道到底是用了什麼手段,竟是能突破他的先生之前在彆墅外乃至他的房間裡設下的防護……

眸色微微一沉,謝玄輕不由得擔心起了容璟。

若是對方的實力當真那麼厲害,那他的先生既要保護那些一同進去的普通人,又要與對方周旋,卻不知道會不會吃虧。

想到容璟很有可能會受傷,謝玄輕眉頭不由皺得更緊。

下一秒,那種血脈躁動的感覺又來了。

謝玄輕無暇再想其他,隻能閉上雙眸,屈膝坐於飄窗之下,手下壓著那散發著淡淡靈光的陣法,將那種靈魂都要隨之暴起的感覺默默壓下去。

藍家秘境之中,藍家家主將一瓶猶如凝脂般的血液端肅地送到塑像麵前。

那個瓶子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通體透明如琉璃,光華流轉間,更是有絲絲靈氣融入其中,將裡麵所盛放著的血液維持在了剛取出來的那一瞬間的新鮮程度上。

藍家家主緊張地盯著那個瓶子,隻見一道微弱的光芒從塑像指尖落入其中,那濃稠的鮮血頓時掀起了層層漣漪。

“滴答、滴答。”

隨著塑像的動作,一絲淡紅色的氣息逐漸從那瓶鮮紅的血液中被凝煉了出來,順著血脈之中所感覺到的最為強力的共鳴,慢慢地朝著謝氏彆墅所在的方向飄去。

藍家家主之前並不是沒見過塑像出手,但對方為了吸取願力煉製肉身,向來是十分小氣,都需要藍家族人日夜供香參拜,才少少地出手給藍家解決一些藍家暫時無法解決的事情。

即便是這樣,對方當時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也沒有今天這一幕這般震撼。

它分明隨手便能讓厲鬼臣服,此時態度卻是慎之又慎。

縹緲的咒文從它口中傳出,低低的聽不分明。

風起了。

雷光大作,仿佛是被激怒了一般,天道終於現出了身形。

感覺到天道的氣息傳來,藍家家主心中更是驚惶。

他並非不知道他們藍家這幾年所做之事有違天道,但人不為己更是天誅地滅,他也不過是在為藍家的族人們謀劃罷了,便是天道不容,也不該苛責。

藍家家主心中這樣想著,身子卻是往後退了一些。

一道驚雷正劈在他的腳下。

藍家家主臉色一白,卻聽見塑像口中傳來了一陣極為放肆的笑聲:“天道,你都衰弱至此了,還能阻止我嗎?”

——什麼?

天道衰弱?

藍家家主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一般,呆滯地看著一動不動卻猶如神魔般詭異恐怖的塑像。

天道並未回應它的質疑。

烏雲越聚越濃,塑像看著隱藏於雲層間的無數銀色雷光,在笑過之後,卻是更為警惕地注意著天道的動作。

與此同時,它也不忘繼續念誦咒文,激發這些謝氏子孫血脈中的傳承之力,引動謝崇的靈魂共鳴。

當年它敢趁著天道虛弱謀劃它一次,這一次,它也同樣不會輸。

木質與人類皮膚交錯的僵硬而俊美的麵容上忽然閃過了一絲冷色,塑像看著幾乎要褪色成為透明的那瓶謝氏子孫的血液,料想謝崇的靈魂的記憶應當被激發得差不多了,便緩緩抬起手,指尖準確無誤地打出了一道“召魂訣”。

謝玄輕聽著外麵轟隆的雷聲,隻覺得意識越發迷亂。

房間內容璟所鐫刻下的陣法似乎是覺察到守護之人的靈魂狀態,一瞬間便亮起了交疊璀璨的金光。

護靈陣、鎮宅陣、陽護陣、金光陣……

謝玄輕意識朦朧之間看到整個房間內亮起的符文時,難得清醒了一下。

雖然知道他的先生在房間內待了一個多小時,但謝玄輕卻是並未想到,容璟竟真的將他整個房間都布滿了陣法。

此時淡金色的靈光盈滿他的身側,將那無形的、仿佛從血脈之中傳來的陰冷而模糊的經文念誦聲都削弱了許多。

唇邊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謝玄輕忍著心臟急促跳動所帶來的刺痛感,低低地喚了聲:“……先生。”

怎麼回事?念誦完召魂咒,塑像看著毫無動靜的祭台,忍不住有些焦躁。

天道仍是在不斷地積蓄力量,塑像自認不敵全盛時期的天道,但如今這個正處於虛弱階段的天道,它卻還能抗上一抗。

心中咬了咬牙,塑像索性不去管天上的雷雲,而是繼續低聲念誦起了咒文,調動著這些血液中所蘊含著的血脈之力。

金光乍然亮起,徐徐保護著謝玄輕的身體與靈魂。

兩方的力量相互交纏對峙著,身處於戰場中間的謝玄輕隻覺得身體乍寒還熱,意識之中也開始閃過了許多模糊不清的畫麵。

“國師不喜此花嗎?”

他看見自己身上穿著一件極為繁複卻陌生的衣袍,頭戴冠冕站於花叢之間。

手中似是拿了一支淡色的芙蕖,微笑著看向了麵前的青年。

似乎是聽到了他的疑問,麵容朦朧的青年終於抬了抬頭,露出了一雙寒霜帶雪的眸。

淺淡的琥珀色在陽光下瀲灩而冰冷,帶著一種謝玄輕極為熟悉的清冷之美。

他幾乎一瞬間便認出了青年的身份。

——先生。

畫麵逐漸變得清晰起來,青年的麵容也終於完全顯露了出來。

與謝玄輕所見過的容璟本人相似卻又有著極為微妙的不同,眼前的青年並未穿著容璟最為常穿的襯衫休閒褲,卻是穿了一身與他十分相似的繁複衣袍。

銀白色的漂亮長發輕輕挽在身後,整個人帶著一種即將超脫凡塵的疏離感。

隻是這種疏離感在與“他”對視之時便消散了許多。

容璟看了一眼謝崇手中的芙蕖,輕輕搖了搖頭:“並非不喜。”

隻是萬物皆有靈,便是喜歡,也未必一定要握於手中。

他不過是淡淡一言,謝玄輕卻幾乎是瞬間就理解了容璟的想法。

隻是他此時也與夢中、或者說這些記憶畫麵中的與他長相極為肖似的男人想法一樣——

萬物皆有靈,但他卻是生來自私,隻覺有花堪折直須折,他既是心中牽掛了那支生於天邊月上的芙蕖,便也要儘力將其摘入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