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一一一(1 / 2)

似乎是發覺了夏花的走神,紀一寒上前了一步,俊美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真切的擔心與擔憂:“怎麼了?不舒服嗎?”

之前在他臉上出現過的冷酷與嘲諷似乎都消失了,夏花仔細地看著紀一寒現在臉上的神色,卻是一點兒看不出虛假的意思。

難道真是她看錯了?

夏花嘴巴動了動,最後還是說道:“沒,紀學長你怎麼在這兒?”

回答著紀一寒的時候,夏花的餘光不由得看了一眼就在紀一寒不遠處的那個垃圾桶。

上麵還殘留著酒水潑灑之後的痕跡,細碎的玻璃濺落了一些在地上,看著實在是……有些顯眼。

紀一寒也想起了自己之前做過的事,臉上的微笑微微一頓,隨後又跟著垂下眸,語氣仍是未變,卻是莫名地讓人聽出幾分寂寥與無望。

“剛剛……夏花你看見了是嗎。”他雖是在詢問,但言語之間已是肯定。

俊美的、優雅的青年站在垃圾桶旁,略顯淩亂的發型並未削減他身上的氣質,反而是給他增添了幾分不常見的、獨特的叛逆氣息。

夏花聽著紀一寒有些寂寥的語氣,雖平日裡她自認跟紀一寒沒有多少交集,此時也是忍不住心裡一軟。

……她剛剛是不是誤會對方了?

沉默了一會兒,紀一寒輕輕地看了她一眼,就當是夏花默認了。

俯身將地上的酒杯的碎片一點兒一點兒地撿起,尖銳的玻璃刺在他修長光滑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紅色的擦痕。

但紀一寒本人似乎感覺不到疼一樣,又或者他心裡的隱痛已經超越了這些碎玻璃所帶來的刺痛。

夏花看著他在自己麵前彎下腰,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有些難受。

蹲下.身幫著紀一寒將崩散到各個角落的玻璃碎渣撿起來,夏花忽然聽到紀一寒繼續說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紀一寒聲音並不大,語氣甚至稱得上是平靜。

但夏花聽著他的聲音繼續在自己耳邊響起,說道:“家裡為我舉辦了生日宴會,但他們現在連我不在宴會裡都不知道。”

短短的兩句話,足以讓人腦補出更多更深的東西了。

夏花在學校中隱約聽說過這位紀學長在家族中可能不是十分受重視,但對方在各個方麵都做得十分出色,一般的有錢人家,不都會更加偏愛這種什麼都好的小輩麼?

所以夏花就沒把這事當真。

然而此時她卻是親自當事人口中聽到了事實的真相,對方家裡有受到萬千寵愛的弟弟,而他隻是父母感情不睦時結合的產物,不受任何人待見。

夏花自己家裡雖然經濟算不上富裕,但父母恩愛,感情和睦,給了她無窮無儘的關切愛意。這造就了她有些大大咧咧的性格,卻也讓她整個人充滿了明媚的色彩,擁有著充沛的愛意與同理心。

此時她看著向來優雅自持的紀學長在自己麵前袒露出心中的隱忍傷痛,也不由得開口安慰道:“學長你彆難過。”

紀一寒聽到她這麼簡單質樸的一句安慰,不由得一笑:“有夏學妹在這陪我,也說不上難過了。”

……

隨著紀一寒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夏花心中對於他的害怕也淡了不少。

小心地將地上所有玻璃碎片全部都收了起來,夏花想要找個東西將它們包住,眼前一花,就見紀一寒將自己胸前的手帕花抽了出來:“用這個吧。”

他低聲道:“反正我家裡人也不會注意我身上是不是少了什麼東西。”

夏花的心情一瞬間有些複雜,隨後又揚起笑臉:“學長你已經很好了。”

所以家裡人不喜歡你不是你的錯。

紀一寒聽出了夏花的言外之意,微微勾起唇笑了笑,心裡卻是想道。

夏花大概是猜不到他會對這些“家裡人”做些什麼吧。

這樣也好。

……

片場之中的氛圍一瞬間變得有些安謐,薑寧看著監視器中同步傳來的畫麵,微皺著的眉頭緩緩鬆開。

就在重拍的這一鏡裡,容璟的表現比起之前的每一個版本都要好上太多了,甚至隱約超過了試鏡時表現出來的那種渾然天成的狀態。

也不知道他剛才是思考了些什麼,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自己的情緒拔高起來……

薑寧腦子裡這麼想著,手上的動作倒是不停,直接將監視器上的畫麵暫停,然後就站起身,喊道:“哢——”

容璟一瞬間從入戲的狀態之中脫離出來,琥珀色的眼眸中所含著的淡淡的溫柔笑意頓時散去,重新恢複了凜冽淡然。

與他搭戲的那個女演員算是資深演員了,本身對於情緒的把控就十分到位。

隻是此時她跟著容璟從對戲的狀態中脫離出來,卻是猛地意識到——

她剛剛的情緒似乎有些跟著容璟走了。

雖然表現出來的情緒與人物狀態跟她從劇本之中領悟總結出來的沒有多少差彆,但一個是自己選擇演繹的狀態,一個卻是被人帶著融到角色當中。

也不是說這種狀態不好,兩個對戲的演員互相牽連著入戲,所呈現出來的情緒飽滿度和氣氛感是完全不同的。

但對於一個演員來說,不知不覺地就被人將思路帶走,直到拍攝結束之後才反應過來,這種狀態無疑是危險的。

女主演之前還覺得容璟雖然年輕,但演技其實還不錯——

現在看來,何止是不錯而已!

要是接下來的拍攝中還出現今天這個狀況,她這個前輩也彆說自己是前輩了,直接回爐重修吧!

暗暗下定了決心,女主演在後續的拍攝中,倒是真的越發上心了。

這樣的後果就是,本來演技有些平平的男主演在拍攝的時候被火力全開的女主演壓過幾次,也跟著爆發了起來。

三個人一個接著一個衝刺著自己的極限,薑寧看著最終表現出來的比自己想象中還高了不少的結果,一時:“……”

也不錯就是了。

不過現在男主演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會麵臨的來自於女主演與男二演員容璟的混合雙打,還站在片場的一旁,有些桀驁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祝老師,容老師,剛剛的表現很棒啊!”

薑寧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這會兒聽到他這麼喊,也沒否認,反而是看向容璟,微笑著點頭道:“確實很不錯。”

她性情溫和,不過並不經常誇讚演員,此時難得誇一句,主要也是誇一聲容璟。

她畢竟是導演,其他人看不出的東西,放在她眼裡反而十分淺顯。

剛剛女主演的表現也不錯,但她在後半部分的時候明顯是有些被容璟的情緒帶著走了,雖然不影響薑寧想要拍出的那種感覺,容璟能做到這個地步,還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拍了拍手,薑寧道:“休息一會兒,然後再拍下一場!”

容璟跟她看過來的目光對上了一瞬,然後又跟著女主演一起從片場中走出去。

女主演之前就覺得這位容天師挺高冷的,但相處了這麼段時間,她也看出對方隻是性情清冷,其實並沒有多麼難相處,此時便也忍不住問道:“那個,容老師……”

容璟回眸看向她。

相比起拍攝時所呈現出來的矜貴優雅又帶著一絲青春氣的溫和青年,此時的容璟看起來冷淡又自持,所有的情緒都掩藏在平靜的眼眸之下,帶著一絲不屬於尋常人的、神秘玄妙的意味。

女主演一瞬間聯想到了對方的另一個身份,但嘴上還是一骨碌地問道:“剛剛容天師你……是怎麼將情緒調動起來的?”

她笑了下,神色也沒什麼異常,就真的隻是單純地好奇,容璟調整狀態的速度有些快了,難不成學玄學的人,天生就會演戲?

似乎也沒有這麼個說法啊。

能被薑寧挑中飾演這部電影的女主夏花,女主演除了演技之外,長相自然也很符合女主夏花的要求。

算不上十分美豔,也不至於寡淡,明媚之中帶著大氣爽朗,笑著看人的時候,神色間也帶著一種自然而然的嬌憨,叫人忍不住親近。

但容璟與她對視了兩秒,卻是微微蹙了蹙眉頭。

……怎麼在拍攝的時候將情緒調整出來麼?

容璟一時有些不知道怎麼跟女主演說。

——他當時不過是想起了謝玄輕以往在他麵前的一些表現而已。

在未曾互通心意之時,謝玄輕也曾不自覺地在他麵前表現出更好的模樣——或者說,他現在也是一樣的。

他太知道容璟的弱點所在,所以在察覺到容璟的情緒變化的時候,就會飛快地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先一步地表現出他覺得容璟可能喜歡的那一麵。

而紀一寒在麵對夏花之時,雖然不儘相同,但也有些相似的地方。

偽裝與愛。

這兩個看似矛盾的詞結合在一處,就構成了紀一寒麵對夏花之時的心理狀態。

想了想,容璟最後還是說道:“就是試著代入角色的心情。”

女主演等了一會兒,然後茫然地又問了一句:“沒了?”

容璟:“……嗯。”

女主演:“……”

雖然也不能說不對,但聽起來好像有點兒敷衍啊。

不過她看了一下容璟臉上的神色,很快又將這個想法壓了下去。

容老師的表情看著一點兒沒變,估計真的就隻是試著代入了一下吧。

也是,演員本就是要在拍攝的時候全身心地投入到角色的演繹中出去,但他們感覺到完全與角色融為一體的時候,想要表現出角色本該有的情緒,也就不再是問題了。

女主演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容老師說的有道理。”

容璟:“……”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就很有道理了。

坐在場務給幾位主要演員安排的小躺椅上,容璟終於有時間拿過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

最上麵置頂的地方依然是謝玄輕發過來的消息。

這段時間,經過幾次的推翻與重新設計之後,雲隱山上的新的的天元宗的建立方案終於磨合完畢。

其中整個宗門的建築主體仍是仿照著容璟給出的想法設計,隻是現在時代不同了,在詢問過容璟的意見之後,謝氏集團的設計部還是在設計圖紙當中加進了一些現代元素。

比如說曾經的茅房自然是換成了現代化的衛生間,廚房也是跟隨著現代的標準建造,隻是在裝修的風格與廚具的選擇上,都做了偏向於大昭風情的設計。

而弟子們休息的地方,也是按照著現代的宿舍格局,稍微改得更為古色古香一些——

畢竟一次性招收三十名弟子,雖然其中有十五名是國家方麵的人,但他們在跟隨容璟修習術法的一段時間內,還是需要休息的。

若是一人一個房間,那需要的建築麵積就有些過於龐大了,換成宿舍就會好上不少。

這樣的安排也符合了國家方麵的想法,他們本就想讓容璟,或者說新的天元宗與國家的關係越來越緊密,三十個弟子平時一起修習,到了晚上也能一起休息,日夜相處之下,自然能培養出更深厚的情分。

這樣一代兩代地傳下去,他們自然就成了一個整體。

謝玄輕當然也能猜到國家方麵的意思,他倒是不介意特殊部門想要從天元宗中招攬天師,不過既然是將這麼個盤算擺到了明麵上,那他代替他的先生多要些報酬也是應當的吧?

畢竟,那可是他先生一手教導出來的天師呢。

收到謝玄輕再一次發送過去的要求的周鬆雲有些頭疼,但偏偏謝玄輕又將這些要求都控製在了合理範圍之內,所以在頭疼之後,周鬆雲也還是跟魏毅行請示過,答應了他的要求。

不過這種事就不必說出來讓他的先生操心了。

雖然知道周鬆雲對容璟並沒有什麼想法,但謝玄輕還是十分小心眼地將周鬆雲拖到了容璟的視線範圍之外。

指尖在手機屏幕上輕輕點過,謝玄輕將自己親自拍下的圖片一張張發到了容璟的微信上。

他的先生這段時間正忙於拍戲,又因為接下來要與他一起去參與那個綜藝節目的錄製需要從劇組中離開一段時間,所以拍攝任務就更加緊密了。

謝玄輕也知道容璟此時的狀況,所以發完照片之後,他也沒期待容璟能夠第一時間回複過來。

不過他最後也還是將手機亮著屏放到了桌子的左前方,低頭看著合同文件的時候,也不會因為分神而錯過容璟的回複。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手機終於發出了“叮”的一聲,謝玄輕簽著文件的動作一頓,隨後才沉下心神,將最後一筆補上。

伸手拿過手機點進微信,映入眼簾的就是容璟的回複。

容璟:好看。

他發過去的那幾張照片不是彆的,正是雲隱山最近的模樣。

雜亂的草木被移開,青石板堆積在還帶著一抹絨絨草色的地麵上,石麵被草上所殘留的盈盈露珠抹得多了一片淩亂的濕痕。

天元宗的建造工程已經開始了,謝玄輕親自過去主持了開工儀式。

在他的鏡頭下,曾經顯得有些寂寥的天元宗遺址此時卻是充斥著難以言喻的生機。

那棵被大火灼燒過卻又幸運地存活了下來的歪脖子樹看著仍是有些打蔫兒,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旁邊忽然栽種下了一片新的桃林的緣故,它為了爭奪養分與陽光雨露,枝葉倒是精神了不少,粉白的花瓣融在枯褐的枝乾上,古老而美麗。

那三十株桃樹移栽上去的桃樹也都還帶著花苞,前幾天因為水土不服掉了不少,但是在專業人員的打理之下,此時也是輕輕地吐出了花蕊,比之那棵元老級的歪脖子桃樹開出來的花顏色要更深一些。

深深淺淺的粉或疏或濃地堆疊在一起,山風吹過的時候,落下的花瓣隨風飛舞,像極了曾經天元宗春天時所能看到的景象。

容璟靜靜地看著謝玄輕發過來的圖片,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神色有一瞬間的迷惘,最後還是垂下了眼睫,回複了一句。

謝玄輕看著容璟回複過來的簡單的“好看”二字,似乎也猜到了容璟此時的心情大約是不怎麼愉快的。

但過去已是過去,現在與未來,他都會與他的先生一起,建立起一個新的、充滿著他們的回憶的天元宗。

這樣想著,謝玄輕神色未變,卻是輕輕回道。

謝玄輕:再過幾個月應該就能完工了,到時候估計沒有桃花看了。

謝玄輕:不過我讓人在後山種了楓樹,竣工的時候應該就是秋天,到時候我跟先生你一起過來看楓葉?

謝玄輕:到那時天元宗估計也辦起來了,我讓設計師在後院多加了個涼亭,我們還可以一起賞月。

謝玄輕:然後以後的每一年,我們都一起看桃花,看楓葉。

隨著他的消息發過來,容璟似乎當真看到了新的天元宗建立之後會有的模樣。

說不上陌生的熟悉的布局,桃花隨著山風卷落飄灑。秋天的楓葉被早霜打得通紅,蔓延了整個後山。

圓月高踞於墨藍的夜空當中,他與謝玄輕二人就坐在涼亭之中,就著月色看半夜的紅楓。

似乎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