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1 / 2)

但黎望是怕事的人嗎?絕不是的。

那衣衫襤褸的儒生眼刀子歘歘歘飛上來,黎望楞是當沒瞧見一樣,甚至還把窗縫開大了一些,繼續道:“南星,瞧見沒有,外頭的雲層積聚,許是很快又要下雨了。”

南星:外頭下不下雨不好說,底下那位儒生的臉色卻很是陰雲密布了。

太和樓前,小二還在盤著方才那三牲祭禮加上兩壇十年女貞陳紹的總價,酒錢是沒有折扣的,不過菜肴卻能給些小折扣,畢竟一頓飯吃二十兩的主可不是經常能遇上的,所以他請示掌櫃的盤了盤,便算作十九兩二錢銀子。

大宋的銀錢換算,一兩銀子為十錢,一錢為一百文,百姓更喜歡稱一兩銀子為一貫銅錢,這麼一算,太和樓也算給出了誠意價。

可顏家主仆缺的是這抹去的八錢銀子嗎?自然不是,雨墨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身上的銀子攏共就隻有四兩有零,這金生可真是要害慘他們了,這下恐怕是要被太和樓扣下來洗盤子了。

若是他還好,他家相公可是要上京趕考的舉人老爺,可不能這般屈了手啊。

雨墨當街又急又慌,倉亂間抬頭,剛好瞧見二樓倚窗望下的黎望,他自然認得這位病少爺,當初在渡口他家相公還借過雨傘與人,穿的衣裳好生富貴,如今這境況,他心下幾番計較,絕不能讓相公被太和樓扣下來刷碗,便登時生了與人借錢的心思。

不過雨墨也明白,自己隻是個仆人,做不得自家相公的主,便同小二告饒,言說先等他們算算身上的盤纏再付銀錢,左右他們都還在隔壁住宿,是跑不了的。

太和樓打開門做生意,也不想過於咄咄逼人,便先應承下來,畢竟這三位就住在太和樓隔壁的小店裡,街坊鄰裡都有照應,是跑不脫的。

“那也成,不過明日得結清賬麵,掌櫃的要盤賬的。”小二見掌櫃的點頭,便應道,不過語氣沒了方才的熱絡勁。

雨墨卻是如蒙大赦般鬆了口氣,等看熱鬨的人和小二離開,他才與自家相公道:“相公,咱們如今手頭……”

他還沒說完,便見顏相公衝他微微搖了搖頭,意思很明顯,就是莫要在金賢弟麵前談論銀錢短缺一事,雨墨心下雖說氣不過,卻到底還是吞了話頭。

那個酸儒金相公卻並沒有在意顏家主仆這番眉眼官司,反是眼神深深地盯著太和樓二樓已經關好的窗戶,等顏查散喚了他三聲,他才回神過來。

“賢弟,你這是吃醉了?”

見顏查散關心的眼眸,金相公含笑搖頭道:“不過三杯黃湯,哪有這般容易吃醉的,仁兄莫要調侃小弟我了。”

這位金相公雖說衣衫襤褸,卻是生得真真好,當他盯著你的時候,眼睛亮堂堂的,連雨墨都覺得這恐怕是個亮堂人,可一想這位主的作為,登時就沒了好感。

三人很快離開去了旁邊借宿的小店,黎望也終於在南星的喋喋不休下灌了一碗苦藥湯,那臉色臭得活似要他命一般。

“好南星,快去後廚瞧瞧,今晚能吃什麼新鮮的菜式。”

南星收了藥碗,便問道:“少爺今日可是想吃魚?”

黎望懶懶地靠在塌上,應了句:“知我者,南星也。”

如今正是十月初,江南天氣不冷不熱,正是秋高氣爽的好時候,可這越往北走,氣溫突然就寒了起來,難免讓人想喝些和暖的湯羹。

南星收了碗又把窗戶合上才關門下樓,卻不知道他剛走沒多久,被他關上的窗就被人從外頭打開,同秋風一並吹進來的,還有一個身姿挺拔的青年儒生。

可不就是方才在太和樓前的金姓儒生嘛。

“我怪道是誰在此饒舌呢,卻是個病得沒幾兩骨頭的嬌少爺!”

黎望被秋風一吹,難免輕咳兩聲,等順暢下來,當即反唇相譏:“小生竟不知鬆江府堂堂的白家二少爺竟改姓金了,還這般衣衫落拓,小生也沒聽說白家遭了難啊,竟已到這般隱姓埋名的地步了?”

“你——”白玉堂,也就是化名金懋叔的儒生氣得眼生飛紅,脫口便道,“你還真是跟小時候一樣討厭!這會兒是什麼光景,你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少爺竟也往這北麵來了,莫不是也要上京趕考?”

“哦,怪我怪我,我差些忘了,你黎知常如今還隻是秀才公吧。”

……好一個陰陽怪氣的白五爺。

白玉堂見黎知常不搭腔,臉上的笑意立刻深了兩分,不過還沒等他開心一會兒,對麵那張破嘴就開腔了,隻聽得人道:

“秀才又如何,小生約莫記得比白五爺還小上一歲,白五爺一介白身都落拓光明,二十兩銀子都不肯拿出來,大街上還敢訛人飯錢,小生又有什麼好羞恥的呢。”

兩人針尖對麥芒,雖是沒動手,那氣氛也跟動手沒兩樣了。

“五爺的事你少管,走了!”

白玉堂說完,便飛身又從窗戶落了下去,待南星推門進來,竟見窗戶大敞,登時奔至窗邊將窗戶瑣好,這才將端著的食盒提到桌上。

“少爺,您這會兒不能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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