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安靜。
孫雅的筆觸沙沙沙在紙上發聲。
白冉覺得熟悉。
當然, 這並不是她的記憶，是原主的, 從小就開始學繪畫，對鉛筆和畫紙感到熟悉是再正常不過的。
她投射的目光好像孫雅能感受到一半，笑問：“你想說什麼？”
白冉想了想道：“你們都能畫得這麼快嗎？”
“你說我現在畫畫？”
“嗯。”
孫雅筆尖輕輕勾出一瓣花瓣的形狀，搖頭：“這樣畫慢, 原創更快, 不過畫設計圖, 紙張用的厚，不然耐不住一直修改。”
“顧西祠的話，他手好的時候很快, 幫我也畫過，我現在給他畫都是還以前的賬, 我們風格還是相互有所影響的吧, 反正我是受了他影響的，你知道很多時候有些衣服細節沒對, 設計師能感覺到, 但是就不知道怎麼替代，就會很暴躁, 恰好，顧西祠是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又知道怎麼改動的人, 會讓我很放心。”
“他提的意見我用了, 就會產生風格的交融。”
孫雅回頭, 唇角翹起：“所以後期時，我幾乎能模仿他搞設計了。”
“就是，你知道吧……”
白冉：“什麼？”
“就是不是自己的東西，外界看到再好，自己總是會覺得彆扭，這不可避免。”
說著，孫雅湊了過來，鉛筆不知道怎麼勾勒的，一朵截然不同的玫瑰花瓣出現在畫紙左上方，纖細的玫瑰沒有柔美，反而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豔麗怒放姿態。
“是不是，同一個東西，我畫的還是不一樣？”
白冉：“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
“哦？”孫雅挑眉，緩緩道：“這倒是句實話。”
孫雅驟然筆下驟然一滯，抬頭來看白冉。
這目光帶著打量，看得白冉不知所措。
孫雅：“你應該也畫的很好吧，我記得你從小是送出去學繪畫的，白浩和我提起過很多次你。”想到什麼，女人笑了起來，“拿我們當對比。”
“？”白冉眉目微動，神色探尋。
孫雅抬頭看一眼顧西祠的畫板，低頭繼續在畫紙上筆走遊龍，話也不停。
“就是說我瘋癲的時候，他就會提到自己有個妹妹，最乖巧了。沒想到有一天我們能見麵，而我還能和你聊這麼多。”
“我和大哥雖然大學是在一所學校讀的，但是之前都是分開的。”
“我知道，他經常給你寄東西打錢，你生日了他也挨家珠寶店去給你看禮物，你手上的鑽石手鏈，就是他送你的十八歲禮物吧？”
“對。”
孫雅：“真是羨慕你們兄妹感情。”
白冉想了想，試探著問了一句：“那，學姐你能說說你和大哥是怎麼認識的嗎？我也很好奇，他從來沒提過。”
說到白浩，孫雅臉上帶了一抹笑容。
吐出來的話卻讓白冉驚訝。
“其實真論起來，和你還有點關係，那個時候我的目標並不是他，我是奔著顧西祠去的，那個時候還是本科吧，我們在兩個班，但是經常性的，年級一考試，我就被他擠兌到第二名去，第一名就算了，單甩我幾十分，這誰能忍……”
“顧西祠很難找，他平時一個人獨來獨往，國內圈子裡出去的留學的，基本都知道他的身份，想勾搭他的女生不勝其數，不過他好像沒這方麵的筋，天天就和白浩走得近些，我從顧西祠身上沒辦法下手，白浩喜歡打籃球，然後我就比較心機去看。”
“當然，看半天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靠近，真正的機會是一次我作業沒完成，拿著畫板在操場畫康乃馨在裙子上作為圖案，褲子上放了一朵對比著觀察畫形狀。當時對那件衣服還很有熱情，然後畫的差不多發現白浩在我旁邊看著，一切都很巧。”
“他說我畫的很好，他有個妹妹也畫的很好。”
“有了第一次搭話，後來慢慢的……”
孫雅臉上笑容擴大，帶著一個女人喜悅時難得的柔和。
白冉抱著膝蓋，安靜聽著孫雅的念叨，一點都不覺得煩。
*
此刻，白家家裡。
“已經立了？”白老爺子詫異。
管家搖頭：“孫夫人隻是說可能，想讓老爺子幫忙打聽一下。”
“她確定孫成禮加了孫雅的名字在遺囑上？”
“這個……回來的人感覺，不一定，但孫夫人就是極度懷疑，苦於沒有證據，甚至沒有明確的聽到過孫成禮說要將孫雅的名字加到遺囑裡。”
白老爺子吐口氣，伸手又撒一把飼料到自己的魚缸中，紅色的日本蘭壽金魚搖曳著漂亮的尾翼一扭一扭。
“雲宛向來疑心病重，既然已經懷疑了，肯定會查到底的，就算不托我們的關係，也會托彆人，托彆人反而麻煩，你答應她吧，我們給她查，查到了先告訴我。”
管家點頭：“好的。”
“再給我點飼料呢，今年的魚喂得不錯，肥又亮，頭瘤緊實。”
管家依言。
白老爺子再逗弄一會兒魚，問：
“孫雅最近乾嘛呢？”
管家：“好像胎不是很穩，已經停了高強度的工作，在家休養了……大、大少爺天天接送孫小姐進出門，我們的人回來說，偶爾大少爺還會買菜買水果，看起來像是給孫小姐做飯去的。”
“白浩今天在哪兒呢？”
“到公司了。”
“哎——”白老爺子長歎口氣，搖頭，“一家子沒一個省心的，好不容易出了個冉冉看著好點，還不是親生的，活該我老頭子一輩子勞碌命。”
管家連忙安慰道：“大少爺想著您呢，托人從美利堅帶了營養品回來，說是治療咳嗽的效果好，昨天剛讓人拿回來的。”
白老爺子嘴上不饒人，臉上卻露出一個笑容來，顯然是開心的。
不過這點開心短暫，不知想到什麼又消失在臉上，化作一聲歎息。
管家知道老爺子的心事，勸道：“這件事您是最晚知道的，大少爺不會怪您的，況且現在您看不是，頭一個沒留住，這不孫小姐又懷上了嗎，要是順利生下來，您也是有孫子的人了。”
“……但願吧。”
老爺子拍了拍手，將所有的飼料抖落，接過管家遞來的帕子擦手，垂目道：“既然已經到這一步了，誠如冉冉說的，彆人再說，都是敗壞我們之間關係的，你把白浩喊回來吧，我今天和他說開。”
“您想好了嗎？”
“擇日不如撞日，再拖下去，難道拖到孫丫頭顯懷嗎？”白老爺子放下帕子，決絕，“就今天，喊回來吧。”
白老爺子從手旁拿出一本畫冊，是近年來孫雅設計的Auooo家高定，孫雅才華好，性格怪，進了A家這兩年，一共隻做了四個係列，算是產量很少的設計師了，都是高定，賣的卻好，一個品牌的高端線做好了，其實每年的盈利收入能趕上一根爆款的中端線，高定禮服本來就是暴利的。
這幾個係列好到什麼地步，甚至A家成衣設計師從這係列高定的上取了元素，做成中端線成衣，也竟然賣的不錯。
按照雲宛的性格孫雅是回不去孫家的，回不去，白老爺子這兩天細細想了這件事，本來自己就是一般家庭出身的，說白家在乎家世那都是笑話，周欣這些年還不夠他受嗎？除了早兩年周家幫了白家一把，這十幾年儘剩下白家接濟周家了，她不成器，她弟弟也沒好到哪裡去。
兒子輩沒教好，孫輩不能毀了，縱然第一次聽白冉說這件事感覺天方夜譚，可安靜兩天下來反思，白冉說的話卻都對，太實際，所以太赤|裸|，不好讓人接受。
孫雅回不去孫家也沒什麼，他看中的不是那些。
而且孫家這幾年，隨著市場的分化，進一步和白家分常服的市場，說白家怕孫家的打壓，那也不是，白老爺子和孫夫人雲宛家有故，從私心上說，不想摻和這件事罷了。
但已經到這個地步了，他也是沒有辦法。
這邊老爺子想著處境，那頭的管家已經撥通了白浩的電話。
*
顧西祠醒來的時候，畫室安靜，這個地方窗外綠化好，恍惚中，還能聽到鳥叫聲。
他揉眼睛，聲音翻沙：“我睡多久了？”
孫雅：“一個多小時吧，中午再去睡個午覺，應該就有精神了。”
顧西祠：“太久沒熬過夜。”
孫雅好笑：“還是承認年紀大了吧，你以為還是我們讀研的時候，能一個人關上一天一夜瘋狂畫個四五張原創設計呢？……幫我拉下靠枕。”
顧西祠幫孫雅調整靠墊，孫雅隻直起身讓他動作。
回頭，看到白冉，顧西祠對她笑笑，剛睡醒的人，臉上帶著一種純然的懵懂，看起來分外無辜，白冉目光閃爍，也點了點頭。
顧西祠：“我去洗把臉回來。”
“去吧，對了，這個點了，我突然想吃小龍蝦，麻辣的。”
“……你怎麼不上天？”
“我想啊，可沒那硬件設施。”
剛顧西祠一直靠自己身上，白冉其實坐的有點僵，連忙起來，拍了拍裙子：“我去給張阿姨說吧，家裡好像她買了基圍蝦的，做起來快。”
孫雅眨眼：“冉冉，愛你喲~”
顧西祠冷笑：“你個孕婦，有點正形吧。”
“嘖嘖，什麼正形，你不是一向說我是洪湖水嗎？”
顧西祠晲眼，兀自走了。
而白冉片刻後才知道孫雅說的什麼，洪湖水，浪打浪……
呃……
算了，當聽不見，她聾。
家裡果然有基圍蝦，張阿姨聽聞孫雅想吃，理解：“這個時候孕婦口味是怪點，上次過來還吐了呢，我會做，就是時間要久點。”
“沒事，我們早飯都吃的晚，就麻煩張阿姨你了。”
“沒事沒事。”張阿姨往外張望什麼，將白冉往回拽，悄聲問，“西祠沒什麼吧？”
白冉笑著搖頭：“沒事，都很好，就是畫設計太用功了。”
張阿姨驚訝：“他，他手能畫了嗎？”
白冉說實話：“他在努力，現在有些效果了，不過還是不能畫太久，恢複到以前，應該需要一段時間了。”
張阿姨：“哦哦，哎，對的對的，慢慢來慢慢來，他能有進展就好……”
語無倫次中，足見張阿姨對顧西祠的關懷。
說完張阿姨笑起來，顯然心情很好，問白冉有沒有什麼特彆想吃的，白冉搖了搖頭，張阿姨給她報了一遍中午的菜名。
而那廂，洗完臉清醒的顧西祠手機上許多個未接來電，有來自秘書的，也有來自小林的。
先給秘書去了個電話，說今天自己不去公司，有什麼讓打電話找他，隻要不急，都明後天他到公司再處理。
接著，顧西祠給小林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