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不由得恍然大悟,裴若英驚道:“天下第一美男子葉……”
她把“世釗”兩個字吞進肚裡去,畢竟當麵叫彆人父親的名諱是非常失禮的事。本來閨中女子也不可能知道名家貴族男子的全名,但是葉世釗實在太過有名了,在京中女眷中也是一個傳奇。
據說現下也有少部分官宦人家有一批大齡剩女,遠遠瞧見過葉世釗,生了非君不嫁的心。隻可惜她們沒有安陽郡主的權勢,無法實現這個夢。
裴若萱道:“葉公子、葉姑家,五妹失禮,還請彆見怪。”
書林不便對侯門千金孟浪,隻頷了頷首,書穎笑道:“沒有關係,家父確實姓葉,但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就過譽了。”
裴若菊身為庶女,自來會討好人,微笑道:“葉妹妹真是鐘靈毓秀,可是給我長了見識!三哥什麼時候識得這樣一個義妹,怎麼今天才帶家來玩呢?”
裴延慶微笑道:“有三四年了。我們平日都在練武,不曾回京來。”
雖然書林、書穎今天是順道進屋喝杯茶,但是書穎是女子,為免招眾人嫌話,裴延慶就邀了妹妹們一起坐坐。
六人一起進園中,裴延慶讓妹妹們招呼書穎,書穎暗想:我這是成功打入敵人內部嗎?我現在不會被仇恨所左右,可是讓我和裴四娘姐妹相稱,真的考驗演技呀!
她忽又轉念:當日我怎麼諷刺爹也記不清了。可是爹不僅僅要應付安陽郡主,這麼多年還要以色侍奉,原來他比我強呢!
於是書穎心中的一點抵觸也消失了,能開口叫出姐姐妹妹來。
對於裴家的三個少女來說,去接近男神葉書林是極羞澀的事,著實讓人沒有把握,自然圍著書穎交好。
裴若英問道:“葉妹妹何年生的?”
書穎報上出生年月,裴若英笑道:“我也是這一年,但我是正月生的。我們家六妹、七妹也在這一年,但她們如今正在涼州。”
裴崇璟這一支一代三個親兄弟,堂兄弟則更多了。裴崇璟在京中禁軍任職,三弟裴崇瑞還在西軍駐守,二弟裴崇理則孝順老母、代管族中家計。
兄弟三房宅子內雖也有些宅鬥,但是裴氏一族同氣連枝,若是三房反目,任誰的利益都要受損。
書穎道:“你們家姐妹可真多!”
葉家嫡支到葉世釗這一代卻隻有他一個男丁,還有兩個姐妹,旁支都在老家。葉家的實力和裴家比起來,相差有點大了。
可是就算如此,現在風頭最盛的世家還不是裴家,而是外戚李家、楊家。若不是還有文官和彆的世家平衡,當年太後和壽昌公主能更加霸道,崔氏就不能多活九年了。
裴若萱從對絕世美少年的迷離中醒來後,再看到容貌氣質勝過自己的女孩時難免有絲酸味。
“你家沒有彆的兄弟姐妹嗎?”
書穎麵上不顯喜惡,淡淡道:“還有二哥和大姐,不過是異母的。”
裴若萱又問:“你哥哥同我三哥交好結義,他們怎麼把你也算上了?說書人講的桃園三結義,也沒有聽說有女孩子。”
書穎笑道:“因為我武功好,三哥也是服的,所以就一起結拜了。”
裴若萱素知自家三哥將來才能成為她最有力的靠山,所以很認可他的本事,聽書穎這麼說,偏是不信。
“你能比我三哥更強?我可不信!”裴若萱和另外二女不同,她這時雖然為葉書林迷離了好一會兒,可是她母親從小教育她人往高處走。她要是嫁給葉書林屬於低嫁。
裴若萱的母親是繼室,勳貴人家的繼室出身多比不上原配嫡妻。當年裴崇璟向崔氏求親失敗,對再婚之事也任由母親安排,選的正是曹家的庶女,比裴崇璟小了十四歲。
當時各熟悉的顯貴人家的嫡女當然是嫁少年人為頭婚嫡妻,裴母又不想要家世普通的人家的嫡女,高門世家庶女作繼室也是門當戶對。
書穎笑了笑,就叫住了裴延慶,裴延慶擔心書穎和妹妹們處得不好,過來問道:“怎麼啦?”
書穎拉著他袖子,撒嬌:“你四妹不信我武功好,你跟她說說,你是不是很佩服我的武功?”
裴延慶莞爾:“是!穎妹武功天下第一,我都隻能甘拜下風!”
裴若萱發現裴延慶看著書穎時滿眼的寵溺親近,待她這個親妹妹反而十分冷漠,前兩日她好心做了衣裳送他,結果碰了釘子。
書穎十分滿意,用特彆歡快的語氣跟裴若萱說:“裴姐姐,我會吹牛,三哥總不會騙你吧?”
裴若萱瞧了裴延慶一眼:“三哥待葉妹妹可真親厚。”
書穎一派天真地說:“那當然了。這世上除了我爹爹、大哥之外,三哥最疼我了。我除了爹爹哥哥之外最喜歡三哥,我家裡的二哥也比不上的。”
裴若萱暗想:果然三哥都把心給了這外人,卻與我如此疏離。
裴延慶卻沒有注意裴若萱的小心思,隻想著書穎說著“我最喜歡三哥”,要是沒有前一句和後一句,就更完美了。現在她還分不清對哥哥的喜歡和男女之情。
裴若萱道:“我娘說女孩子舞刀弄槍,總有些不妥,所以並未讓家裡的姐妹學武。你娘怎麼讓你一個女孩子學這些嗎?”
書穎頓時紅了眼眶,說:“我……我娘早沒了……都是爹爹教我的……”
裴家三娘、五娘瞬間明白她娘就是傳說中的崔氏,那安陽郡主逼葉家休妻,崔氏已經去世了。
裴若萱的這話像說書穎沒有娘教,也就是沒有教養。縱使她的本意沒有這麼嚴重,可是書穎眼圈兒一紅,美麗的少女泫然欲泣,楚楚可憐,讓人看了都不禁心生憐惜。
裴延慶瞪裴若萱:“四娘,你怎麼如此無禮?夫人不讓你學武,也不能表明學武不對。咱們將門世家,三姑、四姑、八姑都學過武,難道祖母、叔祖母都教得不對?”
裴若萱不禁一滯,心頭又甚是委屈:“三哥,我沒有說這個不對。隻是京裡的女兒家少有學武的,我好奇才問她。”
書穎垂著頭,蓮言蓮語地說:“我……我因為沒有娘,從來沒有在京中女著中走動。我窩在鄉野學武,但想學得一技之長,往後走出去彆再讓人看不起我沒有娘了。我娘生前也很好的,是我自己長野了,不關她的事。”
書穎又飛快抹了抹眼睛,書林過來撫了撫妹妹的頭:“沒事,彆哭,沒有人看不起你。”
裴延慶覺得裴若萱未免太不容人了,表情不悅地看著她:“你說穎妹學武不好,難道你琴棋書畫就能勝過穎妹了?”
書穎的音律、下棋造詣、書法、繪畫的技能都勝過在同齡人中是佼佼者的裴延慶,兩人相識多年,裴延慶很清楚。
裴若萱的心更是一堵:“三哥,你真的誤會我了。”
裴延慶道:“女孩子一樣要大度一些,彆見著勝過自己的人就想挑毛病。穎妹文武雙全,連我也甘拜下風,何況是你?你這樣出去,鬨了笑話,丟得是裴家的臉。”
裴若萱心靈受萬點打擊,紅了眼圈,捂著臉跑了,隻有她的兩個貼身丫鬟連忙追去。
書穎一臉震驚,忙拉住裴延慶的手:“三哥,裴姑娘是無心的,是我自己太敏感了。你……你怎麼說話這麼重?這……你快去追她,跟她賠個不是。”
裴延慶從來沒有這樣說過自己妹妹,但見到書穎被裴若萱諷刺哭了,自然而然地憐香惜玉起來。
裴延慶道:“讓她好好靜靜,想清楚了,對她沒有壞處。”
書穎一臉關切地看著裴延慶:“可是三哥要是和裴姑娘兄妹之間生了嫌隙怎麼辦?”
裴延慶撫了撫她的頭,柔聲道:“這不關你的事。三妹、五妹要是有空就陪一陪穎妹,其實穎妹性子活潑,很好相處的。”
裴若菊過來拉住書穎的胳膊:“三哥放心吧,我和葉妹妹生在同年,本來就是好緣分,合該親香一些。”
二房的五娘裴若英也笑道:“三哥的義妹就是我的義妹,這樣神仙玉人兒一樣的姐妹求都求不到,得謝謝三哥介紹給我們。”
裴若菊是庶女,本來就被裴若萱壓一頭,若是外人責怪裴若萱,她當然要同氣連枝,但是裴延慶是兄長,她就不用對抗兄長了。
裴若萱有那種討好裴家下一任頂梁柱的心思,裴若菊也不傻。況且,裴若萱如果嫁葉家是低嫁,可裴若菊嫁葉家就算門當戶對了。如果葉書林當然是葉世釗的繼承人,那還是高嫁。
作為二房裴崇理的嫡次女,裴若英的社會地位不會比大房庶女裴若菊高,思路也差不多。
這兩個世家姑娘年紀雖然輕,卻精明無比,隻是嘴上不說。
書穎也鄭重地說:“三哥放心,我很開心能認識三哥家的姐妹,我一定拿她們當親姐妹一樣。”
書穎暗道:看吧,我是多麼大度賢良!與我鬨矛盾,真不是我的問題!
於是大家親親熱熱一起遊園賞花、飲茶,裴若英撫琴、裴若菊吹蕭助興,書穎聽了半曲也以笛聲相和,好一副和諧的畫麵。
一曲終了,裴家兩位姑娘都了然,書穎於音律一道的造詣極高,三人互拍馬屁。裴延慶隻覺家裡的妹妹旁的都還不錯,隻有四娘太過心胸狹窄。
……
書穎、書林午時就辭彆回府,在車上時書林輕聲笑問書穎,怎麼能在裴家哭出來。妹妹是一個多麼剽悍的女孩子,書林還不知道嗎?他當時就覺得有什麼幺蛾子。
書穎笑道:“裴四娘確實既有些嫉妒我長得比她漂亮,又看不起我們的出身。”
書林雙眼透著狡黠之色:“所以你就害她挨罵?”
書穎不答,暗想:何止想害她挨罵,我還想他們兄妹反目。隻可惜我現在還沒有這個本事,也沒有這個機會。
書林突然雙手掐住她的頰,笑得歡快:“我的妹妹真是壞呢!我怎麼這麼喜歡你這個壞女孩呢!”
書穎拍掉他的手,書林又搭著她的肩“哥倆好”模樣:“自家妹妹壞點沒有關係,反正是去禍害彆人。”
書穎翻翻白眼,說:“你才是禍害吧?你沒有瞧見裴家兩個姐姐見你時那俏臉含春的神情?你得發奮學武了,否則將來定會被女子逼娶,走爹的老路子。”
書林不禁一驚,半晌才道:“還說我呢,三哥對你什麼心思,你不知道嗎?你想清楚了沒有?”
書穎對他倒不隱瞞:“有北國小王爺這一遭,我的婚事就難了。裴家真實的底子你也看到了,裴世伯這樣精明的人,怎麼可能讓三哥娶我呢?”
書林不由得心疼妹妹:“將來哥哥一定給你找最好的婆家,裴家不要你,哥哥給你找比三哥更好的。”
……
裴若萱身為侯門千金,和庶姐住在後罩房裡,隻不過她的房間、用度自然好一些。她回屋要路過正院旁邊的甬道,正值侯夫人曹氏召見了各大管事後起身走走,便見女兒眼圈兒發紅,因問緣故。
裴若萱自己不肯說,但是身邊的丫鬟都略誇張地說了裴延慶幫著外人的事。曹氏聽說那女孩是葉世釗和崔氏之女,不由得蹙了蹙眉頭。
曹氏心頭一直有些不平,那葉世釗也是她和姐妹在少女時期遠遠一見就傾心的美男子,可是他當時已娶了崔氏。
不過曹氏再怎麼對男子一見傾心也不可能像安陽郡主一樣霸道,她隻是曹家庶女,若是行差一步,必然前程儘毀。
後來曹氏仍然規規矩矩侍奉嫡母,因為嫡出的妹妹性子左了,當時裴、曹兩家議親時,妹妹在父母跟前鬨,不肯嫁進裴家為繼室。
妹妹口中嫌著裴崇璟是二婚“老男人”,最後曹家選了她這個庶女記為嫡女,裴家也同意娶她進門,她這才成為侯門世子夫人。
幾年後老侯爺身上的舊傷發作去逝,裴崇璟接任平西侯府,她成了侯夫人。
曹氏從前小心規矩,終於揚眉吐氣,不過終也有意難平。
少年時的意難平是來自於少女對葉世釗的愛戀,婚後的意難平卻來自於崔氏。
原來曹氏婚後聽說裴崇璟曾兩次親自去跟崔氏求親,還請了有名的媒婆,找了好友相伴誠心上門。她和丈夫婚後,丈夫對她雖比較尊重,但談不上愛,她更覺得丈夫心中還惦記崔氏。
此時聽女兒說裴延慶內外不分,因為葉世釗和崔氏之女這樣折辱女兒,心頭不禁就恨上了書穎。丈夫看重原配所出的裴延慶,這不是她能撼動的。因為裴崇璟從來不是甩手掌櫃,不會任由繼室作踐他的兒女,任她妨礙他們的教養和前程。
但是那葉家女想高攀裴延慶,她要是提醒丈夫一句,丈夫不會怪她,隻會覺得她站在當家主母的立場上說話。
曹氏安慰了裴若萱,隻讓她不要置氣,好生保重身體。
當晚裴崇璟歇在曹氏屋裡,她就對裴崇璟提起這事,口稱裴若萱小孩子脾氣,又有不周到之處,說話得罪了葉家姑娘,往後她會更嚴格的教養女兒。
裴崇璟點了點頭:“三娘、四娘的年紀是不小了,過兩年也該定下人家。再這麼毛毛躁躁下去可不行。”
“是,都是我忙著府內的庶務,對這些有所疏忽。”曹氏話音頓了頓,低下頭語氣溫柔又遲疑,“就是我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裴崇璟道:“你既然提了,就把話說完。”
曹氏才道:“三郎也不小了,聽說和那位葉家姑娘頗為親密,我不知老爺是什麼心思。倘若老爺打算為三郎聘了葉家姑娘還好,若是不為三郎聘葉家姑娘,他們這樣親厚,會不會妨礙三郎將來覓得佳婦?”
裴崇璟蹙了蹙眉,才道:“我已和三郎談過,他應該有所分寸。葉家姑娘不僅是靖安伯府的女兒,而且是柳三弟的高徒,有這重身份,我們怎麼也得給柳三弟一些麵子。那葉家女容貌無人能及,眼高於頂的柳三弟都能收她入門牆,可見其姿質出眾。所以她最後是什麼前程,誰也說不準。就算當下裴家不宜與葉家結這門親,裴家也不欺少年窮。”
裴崇璟雖知裴延慶此時有那心思,可他仍和從前一樣,不會多提原配兒女的事。他不可能在曹氏麵前說裴延慶的任何不妥,不會給繼室一點她所出的兒子將來可以躍過原配所出的兩個兒子的信號。
裴崇璟多年來的行事作風,才讓曹氏都清醒地認識到裴延慶是未來家族的真佛,暗中讓裴若萱抓住機會多與他親近,後半生才更有靠山。
曹氏扯開了笑,點頭:“還是老爺處世穩重周到。哪像若萱,為點小事,竟是如此放不開。到底是年紀小、眼皮子淺。也怪我自己都不清楚靖安伯和崔氏之事,自沒有和若萱提過。她這才言語沒個分寸讓葉家姑娘誤會了。”
裴崇璟聽到崔氏,眼中閃過一分懷念,也是轉瞬即逝,他也沒有被繼室看出什麼來。
翌日一早,裴延慶要回鬆風觀,特來正院向裴崇璟辭彆。裴崇璟就讓他好好在鬆風觀學藝,靜一靜心,莫要為兒女私情縈懷。這些且不細提。
……
卻說朝中忙著接待北朝使臣的事,耶律隆進雖然碰到葉書穎吃了憋,可是在歲貢之事上卻一點也不好惹了。仗著他父親是北朝樞密大臣、兵馬大元帥而多提要求,否則他們要自己動手了。
南朝有部分“大聰明”就想著,讓葉家獻女(當送美女一樣,沒正室名份,或許側妃名份都沒有)給耶律隆進,換他不要在南朝獅子大開口了。皇帝在太後手底下活到現在,卻也不是蠢蛋。
如果葉二娘心底有怨,在耶律隆進身邊吹枕邊風,南朝也沒有好處;或者她萬一有個不妥當,北朝也要向他們問罪。所以皇帝沒有下這種聖旨,隻說按照當日盟約,如今北朝擅長增加要求不合理。
雙方相持不下,也令北朝使團在南朝逗留一個月也沒有離開。
這日耶律隆進克製不住想見到書穎,便到了靖安伯府門前,趙玨勸道:“小王爺雖然是貴客,但還是提前下拜貼再來吧,萬一葉姑娘不在家呢?”
耶律隆進卻道:“小王若下拜貼,她更不在家。”
趙玨暗想:原來你一點也不傻,難不成還真有一腔真情才如此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