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超騎馬到懿王府門前,趙燾也正趕到,一下馬就奔來拉住他。
“子超,我隻是出去見個朋友,你跑到我家來,你至於嗎?”
潘超卻道:“長明,我這是在成全你。你不喜歡妹妹,將來你們和離後,你自去娶你喜歡的姑娘,誰也不會攔你。”
趙燾攔住他,肅然道:“夫妻之間門,床頭打架床尾和,你為了這點事就要鬨起來就過分了。夫人和離後就能再嫁什麼高門嗎?”
潘超冷笑:“她以後嫁給誰也不關你的事!”說著拂開他的手,上前敲門。
懿王府門房開了門,趙燾剛要喝令他關門,潘超說了句失禮就闖了進去,趕往妹妹潘越住的院子。
到潘越的院門前,就有其陪嫁奶嬤嬤說潘越去了老王妃院裡抄佛經。潘越奇道:“抄什麼佛經?”
奶嬤嬤也覺得自己奶大的潘家大姑娘栽在一個最多繼承一個九品芝麻虛官、和庶母通%奸的前朝宗室子身上太過可惜。
她見府裡的大郎君來了,自然有點添油加醋,低聲說:“老奴多心,估計老王妃不滿兩日前大姑娘和姑爺吵架,因為大姑娘太過氣憤,揭了姑爺的短,下人都聽到了。老王妃厭了大姑娘口多言,昨兒就教她些規矩。”
潘大姑娘未必沒有一分錯,她從開始就不甘心嫁入前朝郡王府了,何況一嫁過來沒多久就知道了趙燾和王知敏的醜事?
潘越認為她的父親中了女皇重視的算科,而是女皇少年時的故交,她至少也是二流的貴族人家。
父親現在就是四品官了,她怎麼也得嫁個品官人家,丈夫不中進士就中武科、法科或算科。
可是人心都是偏的,潘超的心也偏,冷笑道:“他要沒有短,也輪不到妹妹來揭!”
潘超吩咐奶娘回院收拾東西,表示要帶妹妹回府去,他則去親自給老王妃請安了。潘超趕到老王妃正院門口,趙玨也聞風趕來。
潘超內心再不滿,麵上也好好先給他見禮,趙玨道:“賢侄不必多禮。”
潘超道:“世子見諒,晚輩貿然來府上,正是接妹妹回娘家去住的。妹妹與府上公子的婚事如何處置,由父親回京後再做主。”
趙玨深吸一口氣,道:“燾兒那孽障是不是又做了什麼令賢侄不快了?”
潘超嗬嗬:“他在外頭約了相好,正巧被我瞧見了。府上公子如此少年風流人物,妹妹原也高攀不起,不必強求府上公子。晚輩隻求這苦命的妹妹回房不會被丈夫打,不用去天天抄佛經。”
趙玨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要是他如夢中前世當了皇帝,就算張太後做妖,如潘超一樣的後生晚輩哪會這麼不客氣。
他記得潘彬、潘超父子都是能臣,他從不值錢的宗室變成了更不值錢的前朝宗室,當然想給兒子選門好親事,好讓孫輩能延續一代富貴。
趙玨道:“賢侄,二郎去年離京前還同意給他們小兩口一次機會,此時你擅做主張,或許二郎並不同意。你年紀還小,將兒媳接回家去,你還能做主給她再嫁給更好的人家嗎?”
潘超道:“潘家女兒嫁不到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還能給她尋個人品好些的丈夫。這孫子少年風流,強拉著孫媳婦抄佛經有什麼用?
王妃這麼缺佛經讀,改日晚輩買些經書相贈便是。中原出版社的佛經,不但字跡清晰,而且還加了軍用標點,讀起來也不費力。”
原來軍改時,書穎稱為了“提高軍事文書效率、避免軍國大事中的歧義”引入標點。這東西一出現,不用她特意強迫推廣,也自然被很多讀書人采用。
趙玨被嗆得一時說不出話,心中再惱“前世”的臣子,他現在也做不了什麼。此時他品味到當皇帝時有無奈,當不了皇帝時更加無奈。
好一會兒,趙玨調整好了才說:“子超,王妃再怎麼樣也是長輩,現在雖與從前不同,大夏女皇也沒有褫奪她王妃之位。”趙玨的目光有一絲涼意。
潘超朝他一揖:“學生明白,學生也自覺我潘家女兒高攀不起王府。除非世子今日報官,否則學生無論如何要帶妹妹回娘家,等待爹爹處置。”
趙玨現在能體會葉世釗當年落迫時的痛苦,現在的趙家雖然有待遇,可是沒有人會真的怕他們。
趙玨隻能帶著潘超一起進王妃院子,王妃午休了剛醒來,便在暖閣見兒子。
王妃一見潘超才覺不太好,潘超見禮後就說:“今兒學生貿然上門是接妹妹回娘家的。王妃就放妹妹出來吧。”
王妃沉著臉,不知說什麼,示意身邊的嬤嬤,那嬤嬤就去佛堂找了潘大姑娘過來。
潘大姑娘一見兄長就撲到他肩頭哭,說:“哥哥怎麼會來?我也傳不了信去娘家,我還以為自己要凍死在佛堂了……”
潘超這個妹子是唯一和他一母同胞的,他母親早逝,他自然要擔起兄長的責任,對她十分寵愛。潘彬續娶,繼母雖然不算苛待,可總是隔了一層。
王妃不悅道:“你這話是何意?那佛堂不曾短了炭火,你如何會凍死?”
潘大姑娘躲在兄長身後不答話,潘超道:“這正月年節都還沒有過去,家裡走親訪友吃席得多,抄經的人少。依王妃的意思,這大節下的讓妹妹關在佛堂抄兩天經,因為府上給備了盆炭火,我就得感激您心疼妹妹嗎?”
王妃怒道:“你放肆!”
潘超冷笑:“今日貿然來訪,實在報歉,學生是不得不為。現在多說無用,等爹爹回洛京自會為妹妹做主。告辭了。”
潘超朝王妃和趙玨一揖,就帶了潘大姑娘退出暖閣,趙玨也沒有辦法攔他了。王妃氣得摔了茶碗,從前生氣兒子當不了皇帝,現在又因為改朝換代,地位更是直線下降。
但凡實權官員家的,就根本沒有把他們一個現在還享待遇的趙氏郡王妃看在眼裡。兒子快四十歲了,除了少年時接待過北朝使臣,他一生都沒有任過實職。
趙玨看了母親一眼,說:“娘,好好的,你為什麼要讓燾兒媳婦來抄經?”
王妃道:“如何會好好的?那日她與燾兒爭吵起來,就那樣將那些事說出口來,做事沒輕沒重的,如何能不教一教她規矩?”
趙玨充滿著無力感,說:“是燾兒自己不爭氣,也怪那王氏做妖。兒媳心氣不平,跟燾兒吵吵算不了大事,等有了孩子,兒媳和燾兒的心都定下來,就能好好過日子。
您又插手乾什麼?燾兒真與潘家女和離,又能娶誰?到他下一代,可連個末位虛銜都沒有了,可若孫子是潘家女所出,潘彬和潘超能不管管嗎?”
王妃聽了也知道事大,歎道:“前日她說的太不像話了,弄得燾兒沒有一點體麵。不教教她改了,將來可怎麼是好?”
趙玨道:“到底是孫媳婦,不是兒媳婦,您是當祖母的人,對孫輩多疼一些,她或許終能知道個好歹。現在這樣,難以收場了。”
王妃也說不出話來了,她再怎麼抱怨也改變不了現實。
……
葉霆、葉震回府時原想各去找母親問安,但聽說她們都在盧氏院子,就轉去盧子院子。
剛到院門口,就見葉浩凝(19歲)、葉雯(韓長女15歲)、葉雪(張長女14歲)、葉雲(丹珠長女11歲)姑侄姐妹出來。
葉雯輕聲道:“大姑奶奶又來了,帶了那被送回家的王氏,她們母女倆跟曾祖母哭了一通,曾祖母心軟留她們在家住呢。”
葉霆:“祖父怕會氣瘋吧。”
葉浩凝歎道:“我這次才見到那王氏的模樣,臉上好大的疤,鼻子也有疤,但她的眉眼還是很好看的……”
葉浩凝很小的時候見過王知敏,但她不記得了,餘下的小輩孩子也隻聽說過,沒有見過。
葉霆道:“姑姑,你們可彆去她身邊湊熱鬨,你們在閨中不知道實情。那王知敏被送回王家是有原因的……”
葉霆壓低聲音如是如是說了,幾個女子不由得大驚,葉雯還捂住才11歲的妹妹的耳朵。
葉震道:“曾祖母還敢輕易相信她們,我猜祖父回府都能將她們趕出去。咱們家這麼多姑娘,雖說都已是公主、郡主了,也要點名聲的。”
葉浩凝挑起柳眉:“什麼叫也要點名聲?我們是不怎麼要名聲的人嗎?”
葉震賠笑:“不,姑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以前聽大伯說過,皇帝姑姑當年可不管世人的詆毀,照樣在江湖上吃得開。
當初北朝人來南朝時,官員們都輕聲細語哄著他們,隻有皇帝姑姑照樣能甩北朝王子耳光,他還不敢鬨大。”
葉雪嗬嗬:“我們能和皇帝姑姑比嗎?我們有皇帝姑姑的才乾嗎?”
書穎變成這樣自然是她開了掛,同時葉世釗知道她的天賦後儘量提供方便,也不約束她的成長。連她當年大言不慚要招側夫,葉世釗都統一口徑,若放到彆的世家,是絕不可能的,早就從四德和家風家規相加了。
葉霆和葉震一起進院去給盧太妃和各自母親請安,在屋沿下脫了靴,但是地上都暖暖的。葉家男子從不挪用公款,可是這些年完全不缺錢。
他們借著跟書穎做新發明的生意,在光州工業園區也有少量分紅,族人也有孝敬。
這些年來,他們將侯府幾次修葺,為了老人家在冬天好過,潁陽太王葉清江和太王妃盧氏修建了這座過冬的大屋子。采用東北那種地下燒火的地暖屋子。
因為書穎稱帝,葉世釗被封為“太皇”,可用帝王規製,所以侯府改為“靖和宮”,這裡就改稱“暖宮”。
一進暖宮,就見滿屋錦繡,太王妃已經年七十四,餘生隻愛熱鬨享受。正月裡沒有客上門時,她總愛兒媳、孫媳一起打牌說話,這些女眷沒有可推脫的。
盧氏、裴青檸、葉世貞、王知敏坐在一桌。
葉世貞就坐在盧氏右手邊,到底是親母女,盧氏就算曾經知道葉世貞很多小心思,到現在這個年紀也不想弄得骨肉分離。
王知敏坐在盧氏下首,她已經毀容,所以臉上戴著麵具,要不是為了博盧氏心軟,她是不會摘下麵具給她看的。
另外玉敏、韓氏、張氏、丹珠坐在一桌玩。柳非青出征一年,玉敏在府裡除了管家之外,長子跟著丈夫出征曆練,她自己帶著小兒子和兩個女兒常回娘家熱鬨。
葉霆、葉震給長輩問了禮,韓泠泠道:“今天外頭天那麼冷,彆受寒了。”
葉霆走到她跟前撒嬌:“娘,我們沒有那麼嬌弱。”
葉震上前要了母親的茶碗喝了一口,說:“娘,我們今天見著裴家表哥、韓家表哥、王家、曹家、潘家的朋友,我們約好要報名去北邊當誌願者呢。”
盧氏哎喲一聲,說:“大郎和非青都去了一整年還沒有回來,你們還要去?”
葉霆道:“好男兒誌在四方。永祥比我小半年,都跟著姑父身邊渡海渡江,打到遼東和漢四郡了。我想想自己還一事無成,永祥回來時,我多沒有麵子。”
葉霆知道柳永祥打算跟著柳非青的第七集團軍北伐時,葉書林早開完了戰前動員會就去西北了。
葉霆想追去西北,韓泠泠不放心,告訴他說,等他後腳趕到西北時,大軍早就開跋。葉霆想跟柳非青去,柳非青表示要得到葉書林的同意,他才敢帶他去。
玉敏笑道:“永祥隻是跟在你姑父身邊當個列兵,軍銜最低不說,還隻管些你們姑父吃喝拉撒的瑣事,並沒有編入前方主力作戰部隊。我想他跑一趟也不會有什麼戰功的。”
葉震道:“他跑了一趟回來也足夠向我們吹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