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2)

第28章鰣魚無鱗脂正美

顧舜華帶著兩個孩子和蘇映紅離開了西四胡同,看看再沒碰到那幾個圈子,這才放心,她其實也怕惹下事來。

她倒是沒什麼,但還有孩子呢,怕給孩子招惹是非。

當下坐公交車回去,到了大柵欄下車的時候,蘇映紅扭捏起來:“我不想回去。”

顧舜華:“就你那張臉,回去還不鬨翻天。”

蘇映紅沒吭聲,顧舜華直接帶她過去同仁堂。

大柵欄的同仁堂多少年的老字號了,打顧舜華小時候就經常路過這裡,嘴饞的時候也曾經拿著幾分錢跑進去同仁堂藥鋪子,買什麼呢,買裡麵的山楂丸子吃。

山楂丸子雖然是藥,但帶一點酸甜的味兒,能解饞。

所以大柵欄經常跑著玩的小孩都熟悉同仁堂的老夥計,這次顧舜華進了同仁堂,一眼看到那老夥計,叫王叔的,竟然還在櫃台前看著店,除了皺紋多了頭發白了,其它竟然是一點沒變。

他看到顧舜華,戴上眼鏡認了認,才認出來:“這不是舜華嗎,好些年沒看到你了,你從鄉下回來了?”

顧舜華也有些激動:“是,王爺爺,我終於回來了。”

王叔又看到了顧舜華的兩個孩子,感慨連連:“時間過得真快,你以前也這麼大,紮著兩個小揪揪,現在一轉身,你孩子都這麼大了。”

寒暄了一番,顧舜華要了幾貼膏藥,給蘇映紅貼上。

出來後,顧舜華說:“回頭就說你被籃球打到,摔了,把臉摔成這樣了,反正貼上膏藥了,他們也看不出來,知道了不?”

蘇映紅猶豫了下:“嗯,就這麼著吧。”

當下大家就回去胡同,走著的時候,蘇映紅牽著多多的手,忍不住問:“舜華姐,你也不問到底怎麼回事啊?”

顧舜華:“你爸媽哥哥都管不了你,我算老幾,反正日子是你的,路怎麼走也是你的,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她這個倒不是激將法,就是隨緣。

她看到蘇映紅被打,轉身就走不管不顧,這種事她做不出來,畢竟也是從小看著的小姑娘,她媽她哥哥再不好,她也沒對不起自己。

可如果讓她再多付出,去糾正彆人走偏的人生,去匡扶正義,她也沒那能力啊,她顧好自己孩子自己弟弟就很不容易了。

蘇映紅僵硬地看了顧舜華一眼,之後彆扭地轉過臉去,沒說什麼。

顧舜華帶著孩子,拿了雷永泉給的票,去買了臉盆,熱水壺,熱水袋,大把兒茶缸子,以及一個新尿桶,最後還給孩子買了棉襪子。

本來想買棉猴的,可這棉猴也不是想買就有,說是得等,顧舜華隻好先回去了。

回到家裡,把那些日用品往小屋裡一放,小屋就更滿了,不過心裡卻充實,回頭蓋了房子,這些就可以放新房子裡,現在也是一點點地積攢著新房子的家具呢。

就好像燕子一樣,一口一口地叼泥攢起一個家,多少辛苦,但心裡是喜歡的,是充滿期望的。

陳翠月看到她買了新用品,倒是沒多問,默默地給她新暖壺裡倒了熱水,說是新壺要用舊水泡泡,這樣才能用的長久。

這都是多少年的老傳統了,陳翠月自己信這個,她也覺得自己在為了女兒好。

顧舜華並不信,不過也隨她去了,沒管,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炸鹿尾兒還有一些,放在鍋裡煎了煎,當晚上一個菜添上了。

飯桌上,陳翠月說起顧振華的事,說發來了電報,等年後正月元宵節一過就能來首都了。

雖然遺憾不能一起過年,但想到一家子能團聚,顧全福又重新掌勺,這已經很好了。

顧躍華一聽大哥要回來,也挺高興的:“就是不知道大嫂什麼脾氣,不過大哥老實,大嫂應該也是好脾氣吧!”

顧舜華聽著這個,想起來任競年,任競年年後也要過來了,他過來了,自己倒是能省心不少。

隻是他來了,住哪兒呢,眼下進了臘月,天兒更冷,土地上凍了,蓋房子要動土,那麼硬的土肯定沒法蓋房子,所以隻能一家擠著那三平了。

顧舜華想著任競年的身量,估摸著躺床上都伸展不好腿腳吧,不過又能怎麼著,隻能忍忍了。

吃飯完,倒了臟土,顧舜華收拾了孩子,自己也洗漱,天確實更冷了,內蒙的臘月冷,首都的臘月也不好過,漱口的時候水進了嘴裡,牙根都被冰得打一個激靈。

好在,她有了蜂窩煤,也有了爐子。

顧舜華用鐵鉗子夾來了兩個煤球,足足兩個煤球放進去,這能燒一整晚,煤球兒燒得火紅,在黑夜中發著紅光,顧舜華烤了烤手,暖和得很。

多多已經脫了棉襖,鑽進被窩裡,小聲叫著:“媽媽,媽媽快來!”

顧舜華扔下鐵鉗子,擦了擦手,也就上床了。

門板上已經掛了厚重的棉簾子,爐火也散發出熱氣,被窩裡已經暖和起來了,外麵臘月的風吹著,不過那卻仿佛是另一個世界。

顧舜華摟著兩個孩子,想著幼兒園,想著自己即將有一份工作,心裡便是踏實的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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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舜華很早就把兩孩子從被窩揪起來了,兩孩子還迷糊著就被她抱著洗手洗臉穿衣服,穿到一半滿滿醒過來了:“我自己能穿。”

多多一看,也表示:“媽媽我要自己穿!”

顧舜華笑著誇他們:“越來越能耐了。”

多多便笑了,很開心的樣子,滿滿也有些小得意。

兩個孩子最近好像開朗一些了,愛笑了,多多說話順暢了許多,應該是和大雜院裡孩子一起玩的關係。

有孩子帶著就是比在礦井上孤零零地強,顧舜華越發覺得自己做得對,孩子需要融入人群,寂寞地守在礦井上,大人都覺得苦,孩子哪裡受得了。

收拾好後,也不用吃早餐,直接送過去,這個時候外麵正冷著,鼻子裡呼出來的都是白汽,地上的水漬結上了薄冰,顧舜華一手牽一個,快步出了院子,拐過胡同,送孩子去了幼兒園。

和孩子拜拜了後,顧舜華便在幼兒園外麵看,木欄杆的門,隱約能看到裡麵,看到孩子好像在被老師介紹給其它小朋友,其它小朋友便開始鼓掌,之後就要吃早餐了。

早餐什麼樣,顧舜華看不清,但隱約看到有一個箱子,箱子裡是牛奶瓶。

顧舜華知道幼兒園營養好,孩子不會缺嘴兒,不過到底是有些掛念,著實看了好一會兒才回去。

回到家裡,吃了早飯,顧舜華便跟著顧全福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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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行裡有勤行的老規矩,頭一天進門,七個徒弟加上顧舜華一共是八個先做拜師禮,拜師了後,就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了,師父打你罵你訓你,你就得聽著,師父有什麼你得頂著,當然了,師父也得教著徒弟,護著徒弟,一手調理出來,讓徒弟能有安身立命的手藝。

今天拜師的這幾個,都是和顧舜華差不多年紀,或者略大幾歲的,都曆練過幾年了,有的聽說過顧全福的大名,在顧全福跟前服服帖帖的,當然也有的就有些意見了。

這裡是哪裡,首都的大飯店,過來這裡,哪個沒兩把刷子?

怎麼就突然冒出來一個十年不在這行的,八個掌勺的位置,他就占了一個。

反正不服的肯定有,另外幾個掌勺不服,底下的廚師不服,徒弟裡不服氣的也有,有的甚至暗暗地瞥向顧全福的鞋。

廚師統一給配的是普通斜紋的確良上衣,再配一頂白帽子,這些大家夥都一樣,白的確良一蒙上,看不出來差彆,可大家會露出腳來,往腳跟底下一看,那些徒弟,有的穿真皮三接頭,有的穿人造皮三接頭,唯獨顧全福這個當師傅的,竟然是手納棉布鞋,還是老式高幫的。

當然更有人看旁邊掛衣架,掛衣架上掛著大家夥的衣服,用防塵油布給蒙上,但也隱約能看出來,講究的大師傅,走出來就是體麵,頭上是羊剪絨冬的帽子,身上得穿呢子或者葦子絨的皮夾克,北京人叫皮摟兒的。

而顧全福穿的則是自家縫製的棉衣,一看就沒什麼講究,掛在衣架上,和人家皮摟兒放一塊兒,怎麼都顯得寒酸了。

顧舜華看出來這裡麵的暗潮湧動,也有些替自己爸爸擔心。

畢竟這玉花台不是其它地方,不露兩手,難以服眾,可自己爸爸畢竟多少年沒碰了。

也是恰巧,飯館裡承應了幾個貴客,據說是招待外賓的,那檔次那格局自然和往常不同,為了這個,玉花台也特意進了一些新鮮食材,這些食材裡就有幾條鰣魚。

鰣魚為長江三鮮之一,盛產於初春時候,臘月季節的鰣魚倒是少見,更何況是首都城裡,更是罕見,便是見多識廣的玉花台,也難免把這鰣魚當寶。

客人一聽有鰣魚,也很高興,便放下話來,新鮮的鰣魚,稀罕貨,大師傅看著做。

人家放出這話,就是信任,沉甸甸的信任,身上擔子不輕。

這時候就有一徒弟叫寧順兒的過來彙報了:“師父,您瞧瞧這魚兒怎麼做,徒弟們都等著您給掌掌眼,不然咱不敢輕易下手。”

顧全福便過去看了一眼,背了手,慢條斯理地道:“先把鱗刮了吧。”

顧全福這話一出,底下幾個徒弟都有些驚訝地看過來,寧順兒更是擰著眉。

玉花台原本有七位大師傅,來了顧全福後就是八位了。每位大師傅都有自己的檔口,每個檔口用竹簾隔開,這是為了方便管理,其實也有另一層意思,就是大家各自做事彆妨礙,畢竟大師傅都有自己的獨家絕活兒,垂下來一個簾子,那意思是誰也彆偷誰的師,不想偷師的你也得避嫌。

因顧全福這次帶了幾個徒弟,所以飯店格外為他多騰了一塊大理石台麵來用,他這個檔口地大,闊氣得很。

另外幾個檔口各有一個大師傅掌勺,挨著最近的有兩個,一個姓江,一姓霍,這當口兒聽到動靜,全都探頭往這邊看。

此時的他們笑著恭維道:“顧老爺子果然行家,出手就是和咱們不一樣。”

顧舜華看過去,一個個似笑非笑的,一看就知道憋著一肚子壞水,等著看自己爸爸熱鬨。

為什麼?顧舜華倒是知道裡麵的門道。

鰣魚肥美豐腴,口感滑嫩細膩,做好後入口即化,鮮香逼人,但唯有一點,它和其它魚不同,按說是不刮鱗的。

因為鰣魚鱗下飽含脂肪,帶著鱗清蒸,才能保持魚的真味,保留魚的清香,一旦刮了鱗,那味道就失了。

如今自己爸爸張口說去鱗,那就是落了下乘,彆人自然覺得爸爸沒見識過鰣魚,並不知道做法,要丟人現眼了。

不過顧舜華倒是不擔心,她知道自己爸爸的能耐,沒有把握,他不會說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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