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2 / 2)

顧全福掃視過大家夥兒,掌勺廚子同行,還有底下徒弟,甚至連旁邊忙碌的白案水案師傅全都瞧過來了。

誰不知道他顧全福今兒個頭一天上班,頭一天掌勺,又遇到貴客訂席,一個個都是抻著脖子等著瞧稀罕看熱鬨的。

顧全福便下令:“刮鱗吧。”

底下幾個徒弟僵了僵,有人想張口說話,卻被旁邊的霍大廚狠狠地使了一個眼色,嘴皮動了好幾下,到底是沒吭聲,硬著頭皮上前刮鱗了。

眼看著鰣魚的鱗片被嗖嗖地刮下來,霍大廚和江大廚對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忙去了。

他們沒看到,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回頭闖了禍,惹下事來,和他們沒關係!

鱗片被刮下來後,顧全福開始做魚,這時候幾個機靈的徒弟見狀,就尋個由頭走開,擇菜的擇菜,做麵點的做麵點,就是實在沒活兒的,也跑去抓來幾隻並不臟的碗放在水裡洗。

大家全都當沒看到,誰都怕平白惹一身麻煩。

一時大家夥煎炒烹炸的,火苗嗞嗞地往上竄,炒菜油煙味到處都是。

刮鱗的那徒弟叫馮保國,倒是一個老實巴交的,難受得要命,他給鰣魚刮了鱗,覺得自己犯了大錯,回頭還不知道怎麼著。

他本來就隻是一個臨時工,正在轉正的節骨眼上,真出事,那就麻煩大了。

懊惱得要命,心裡也來了一點氣,便尋個由頭也去忙了。

於是這當口兒,灶台前竟然隻剩下顧全福顧舜華父女兩個。

顧舜華看著刮了鱗的鰣魚,鰣魚去鱗,味道已大損,隻是不知道自己爸爸有什麼起死回生的法兒。

顧全福卻道:“舜華,給我拿過來針線。”

針線?

顧舜華驚訝,不過沒說什麼,還是趕緊找來了針線。

顧舜華從旁看著,就見爸爸竟然將那些刮下來的魚鱗洗淨,之後用針線就這麼像串珠子一樣串起來了。

顧舜華不解:“爸,這個是要?”

顧全福難得笑了笑,道:“等會蒸魚的時候,把這串魚鱗吊在鍋裡,那味兒不就來了?”

顧舜華想了想,恍然,之後讚歎:“這個法子太妙了!”

要知道,鰣魚鱗片多脂,味道肥美,缺了脂肪自然少了一道味,但吃魚帶著鱗,總歸不夠雅美,用這個法子,既得了魚鱗脂肪鮮美,又能保持了鰣魚美觀,可真是一舉兩得!

當下不再耽誤,幫著父親一起用針線串了魚鱗,串好了後,將花椒搗碎了,放入蔥絲、薑花和花雕,再蓋上幾片火腿,便上鍋蒸,開始蒸時還不覺得,等鍋裡清水沸騰,白汽翻滾時,就見那串魚鱗上的鱗脂逐漸溶解開來,往下滴落在鰣魚上。

隔著玻璃蒸鍋,都能感覺到濃鬱的鮮美,看得顧舜華不由得流口水。

待到火候夠了,停了火,取了蒸盅瓷蓋兒,卻見魚鱗上的鱗脂已經一點不剩,全都溶入到了魚肉之中,而那魚肉,熱氣撲鼻間,輕輕一嗅,鮮美異常,熱氣消散,肉眼看去,魚肉肥潤鮮腴,滑嫩猶如凝脂,可真真是名不虛傳長江三鮮!

顧舜華回身看彆的灶台,都大鍋大鏟地忙碌著,叮叮當當的,熱氣氤氳,並沒有注意到自己這邊,她在心裡一個暗笑,便將蒸盅重新蓋好。

之後,她才喚來跑堂的,將這道菜上了去。

那跑堂的取了菜去時,一旁的幾位大廚都暗暗瞥了一眼,那眼裡全都是樂子,甚至開始憋不住笑開了。

誰家蒸鰣魚竟然去鱗?去了鱗,鰣魚的鮮美就去了三成,你再是大拿,還能給它現成調味不成?人家吃鰣魚為了什麼,就為了那點磷脂的肥美啊!

說白了,你顧全福就是死人一個了,救不活了。

這個時候,顧全福吆喝了一聲,幾個徒弟全都聚攏過來,顧全福便吩咐大家接下來的菜色,安置下去,大家服服帖帖地聽令,隻是心裡自然各有想法,有人同情,有人等著看熱鬨,有人憋不住壞笑。

顧全福卻並不在意,開始掌灶,徒弟們全都規矩地伺候在旁邊,顧舜華也認真學著。

正忙著的時候,就聽到廚師長匆忙跑來了:“剛才的鰣魚是哪位師傅做的?”

廚師長這麼一說,所有的目光“唰”地全都落在顧全福身上了。

顧全福點頭:“我。”

廚師長忙說:“原來是顧師傅哪,牛經理叫你過去一趟,你先把手頭的活兒放放,跟我過去。”

顧全福不慌不忙,吩咐了顧舜華和幾個徒弟,交待了幾句,讓他們繼續忙著,他便跟著廚師長過去前廳了。

顧全福一離開,大廚房裡就熱鬨起來,霍大廚和江大廚也都大模大樣都走過來。

像霍江這種檔次的大師傅,其實手底下都有徒弟,並不是要一直在灶上掌勺,普通菜色可以交待給徒弟,讓最倚重的大弟子盯著灶。

現在這兩位顯然都想看熱鬨,全都湊過來,明明眼裡都是幸災樂禍,嘴裡卻都是客氣話:“牛經理找顧師傅,是不是有什麼事?”

顧舜華看了這兩位師傅,笑了笑,道:“不知道,剛才廚師長沒說,隻說讓師傅過去。”

顧舜華很守規矩,哪怕是自己爸,在灶台旁她也叫師傅。

霍大廚一聽,哈哈了兩聲:“顧師傅可是禦廚的後人,紅案功夫了得,第一次做魚,咱們牛經理直接另眼相待,了不得,了不得!”

霍大廚這麼說的時候,旁邊幾個徒弟暗暗擦汗,也有的憋不住想笑。

頭一次來就做鰣魚,偏偏這位顧全福沒做過鰣魚,想想也是可憐,這下子丟人丟大發了,還不知道以後這麵旗怎麼立起來呢!

顧舜華淡淡地掃了一眼,自然將大家的心思都看在眼裡,她便故意道:“顧師傅今兒個頭一天,畢竟是十年沒上過灶的人了,有什麼不好,還請各位多擔待。”

她這麼一說,大家夥更覺得好笑了,江大廚臉上更是飄出嘲諷來,嘴上卻是笑著說:“咱們灶房裡的狗也長了犄角,今兒個倒是能瞧個稀奇。”

狗長犄角什麼意思,狗長了犄角那是出洋相,這話說得明白,已經擺台麵上了,說白了就是本來就不服氣,現在看你顧大廚頭一天就捅婁子,繃不住了,連麵兒都不給留了。

顧舜華聽這個,臉便沉了下來:“江大廚,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文化淺,聽不懂,得向您請教請教。”

江大廚乾不呲咧地笑了笑:“喲,能什麼意思,這不是看著顧老爺子道行深,咱也跟著學學嘛,這可是宮廷禦廚的傳人,給鰣魚刮鱗,了不得,了不得!”

顧舜華冷笑了聲,便道:“鰣魚刮鱗,這是師祖爺傳下來的絕活兒,當年他老人家給宮裡慈禧和小皇帝做菜,就是用的這一招,江大廚倒是懂行,能看出這絕活兒的好,一般沒開眼的,哪懂這個!”

顧舜華這一說,周圍人真是大牙笑掉,有的差點繃不住了。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給鰣魚刮鱗,自己還覺得能耐呢!

大家都可以料得到,趕明兒北京城的勤行裡都知道顧大禦廚十年不上灶,上灶先給鰣魚扒鱗!

江大廚便哈哈大笑起來,忍不住了,怎麼也想笑!這簡直了,他回頭可得問問牛經理,這都哪個犄角旮旯撿回來的,倒是在這裡裝大個兒!

就這麼笑哈哈的時候,顧全福回來了,一起過來的還有牛經理。

牛經理邊走邊和顧全福說話,顧全福微微點頭。

大家夥全都憋住了笑,各就各位忙叨叨的,不過眼睛卻特意地往顧全福那裡瞧,心裡卻在等著看熱鬨。

很快,牛經理便把大家夥都叫過來,讓大家停一下手,隻留一個人盯灶。

呼啦啦的,三個檔口的全都停下手過來,分檔口一字列開,圍住了牛經理和顧全福。

牛經理看看大家夥:“正是忙的時候,我和大家長話短說,剛才的鰣魚,顧師傅做好了,端上去,你們猜怎麼著?”

霍大廚憋著笑,一臉嚴肅:“牛經理,這鰣魚好像是刮了鱗的。”

牛經理看向霍大廚:“霍師傅也看到刮鱗了?”

霍大廚忙搖頭:“沒,沒注意看,當時我在灶上忙著,沒功夫看,就是聽徒弟提了一嘴兒,其實要我說,這事兒也不能怪顧師傅,顧師傅沒見過鰣魚,不懂怎麼處理,也算是情理之中,他也真是的,好歹問問我們,我們也能提醒提醒啊!”

霍大廚說這話,就有些意思了。

那話裡藏著的意思不就是說,顧全福應該多向他們請教,這首先就把顧全福的地位給拉下去了。

勤行裡,最講究論資排輩,你這地位下去了,以後就彆想上來。

你請教了人家一次,時刻就得記得,人家提點過你。

牛經理看向江大廚:“江師傅,您呢?”

江大廚虛頭巴腦地笑了笑:“這個當然沒看到,要看到,我能讓顧師傅刮鱗,這時節鰣魚可不便宜,那麼新鮮的更是少,那不是浪費嗎,我可乾不出這種事來。”

牛經理微微頷首,之後道:“那份蒸鰣魚端上去後,客人吃了,馬上就拍桌子了。”

霍大廚和江大廚都掩飾性地咳了咳,實在是嗓子眼癢,想笑,瞧,可不就捅出簍子來了?

旁邊的徒弟們,各有心思,有的也是憋不住想笑,有的就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拜一個禦廚後人為師,就這德性?

還有的人開始犯愁,沒了這師傅,那自己怎麼辦,不知道被指派到哪個檔口。

牛經理背著手,將大家的反應都掃到眼底,之後,他笑了笑:“客人說了,他這輩子吃過不少鰣魚,但如此絕妙的鰣魚,還是頭一遭吃到。”

這話一出,大家都沒反應過來,一群徒弟還在那裡愣著想自己心思,江大廚納悶地擰了擰眉毛,霍大廚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呢。

什麼鄉巴佬客人,沒吃過鰣魚還是怎麼著?

說那個沒鱗的鰣魚好?簡直是笑掉人大牙!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發100紅包。

砂鍋居還在,白肉酸菜也還在,倒是可以嘗嘗。

不過順便提起來,各位如果來北京要吃烤鴨,我是強推一個小眾品牌——京味齋。

外麵皮脆,裡麵肉是細密綿柔的口感,太好吃了,不蘸醬直接吃都很棒。據說他們家是用烤乳豬的烤法?是我目前吃過最驚豔的烤鴨了,這家烤鴨另一個小小亮點1)有芥末可以蘸,味道還不錯2)有烤鴨頭和鴨翅,那個鴨翅簡直了,就一個字: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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