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1 / 2)

第68章炙子烤肉

顧舜華跑回屋子裡,總算可以放肆一把了。

任競年追過來,她儘情地捶打他一通,又哭了一通,還讓他好好哄了一通。

這樣才舒坦了,滿足了。

最後她把自己的眼淚狠狠地揉在他的襯衫上,還要不講理地說:“你看,都怪你,害我哭了!”

任競年抱著她哄:“是怪我,就該擦我衣服上。”

顧舜華想想,自己也笑了:“回頭你自己洗,我不幫你洗。”

任競年:“肯定我自己洗。”

顧舜華眼圈還是紅的,不過情緒穩定下來了,低聲埋怨道:“你到底怎麼了,也不知道給家裡來一個信,你知道我多擔心嗎?那邊都是暴雨洪水的消息,還有解放軍犧牲了,你讓人怎麼安心!我們打聽了,也根本打聽不到什麼信兒,就在這裡提心吊膽的,孩子問起來,你說我怎麼哄他們!”

這麼說著,她眼淚又落下來了:“你說你讓我怎麼辦!”

這一段實在是太焦慮了,又不願意告訴父母,更不敢讓孩子知道,隻能自己憋著,不但自己憋著,還得說好聽的話哄著孩子,還得打起精神來工作上班,賣西瓜醬。

她那麼忙那麼累,把自己繃得緊緊的,連放鬆下來痛快地擔心難過都是奢侈的,隻能逼著自己努力往前走。

她硬撐了這一段,真得受不了了,那種無能為力隻能聽天由命的感覺太難受了。

她就是需要發泄一下。

任競年抱住了她:“我托同事給傳消息了,可能沒傳過來,那邊公路給衝毀了,電訊線路也斷了,確實不好寫信,郵局也找不到了。我受傷了,腿受傷,不過沒大問題,住進了當地的醫院,等我差不多好了,道路恢複,我就趕緊申請回來了。”

顧舜華:“你腿怎麼樣,受傷嚴重嗎?”

任競年忙搖頭:“沒事,沒事,都好了,你看我這不是走著回來的嗎?一點事沒有了。”

顧舜華:“你見到陳璐了嗎?她也去宜昌了。”

任競年疑惑:“她?她去宜昌?”

顧舜華便把自己查到的消息說了:“你們單位沒和你說嗎,她自稱是你親戚,截了你的消息,然後申請跟著你們單位過去找你。”

任競年先是狐疑:“她找我?她為什麼找我?南方正鬨洪災,大家正忙著抗洪,她跑去,是有什麼居心?她想探什麼消息?”

顧舜華一聽,心想這什麼事!

陳璐那邊也許存著什麼心思,這位卻是直把她當特務,怎麼看怎麼是特務,哪怕國安局不抓她,都把她當特務!

任競年卻已經皺眉沉思了:“宜昌據說也是巴蜀文化發源地,遺跡古物不少,難道是因為這個,這些特務想趁機偷竊國家文物?”

顧舜華忙道:“不至於吧,再說她也沒找到宜昌吧,你不是沒見到她嗎?”

說實話她都開始同情這位陳璐了。

任競年:“我回去問問我們單位,到底是什麼情況,她又跟著單位什麼人過去的宜昌,提醒一下他們。這一段單位派出去南方的人都遭遇了暴雨洪水,組織上也有些亂,信息不通暢,各部門之間也未必能夠及時溝通,可能讓她鑽了孔子。”

顧舜華點頭:“嗯嗯,那你回頭問問吧。”

到了這個時候,兩個人也都緩過勁來了,任競年放下了手裡的皮箱子,打開,從裡麵拿出來錄取通知書:“舜華,你看,我被錄取了,正式錄取了!”

顧舜華已經聽嚴崇禮說了,不過看到錄取通知書,還是有些激動。

其實所謂的錄取通知書不過是一張硬紙罷了,大大的“中國理工大學錄取通知書”楷書下,是一行小字,寫著“任競年同誌,學校決定錄取你”等字樣,下麵則是詳細地寫了注意事項,需要學生自帶《□□選集》和《□□宣言》等馬列主義著作,還需要帶著戶口、糧食關係以及購買關係。

顧舜華拿著那錄取通知書,真是忍不住左看右看,看得愛不釋手,仿佛自己也考上大學一樣,她想起來嚴崇禮說的,忍不住笑道:“對了,我也問了嚴教授,人家把政策給我解釋得清清楚楚的,工資照樣發,工齡照樣算,晉級也不耽誤,你之前打聽得都沒問題!我已經想過了,我和孩子戶口都在北京,等你畢業重新分配的時候,你完全可以寫報告,要求分配北京,想辦法留下來,我們就再也不用愁了!”

任競年聽顧舜華這麼說,當然是高興,一個月五十多元的工資,他依然可以承擔起作為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責任。

節省一些,哪怕顧舜華玉花台的工作黃了,一家四口,五十元也足夠生活了。

這可真是再無後顧之憂了!

任競年自己其實也激動,哪怕是心裡覺得穩操勝券了,但這些年,看多了世事無常,沒到手的東西總是並不敢太放肆地開心,即便拿到了那一紙錄取通知書,也不踏實。

現在看到顧舜華又笑又哭地高興成這樣,高考勝利的喜悅瞬間湧上,好像熬著燈油苦讀的所有一切都值了。

一個人站在荒蕪的劉召火車站,看著轟隆隆的聲響中遠去的鐵皮悶罐車,車上載著的是他的妻子和兒女。

那個時候,他遠遠地望著,心裡卻已經知道,他隻有一條路,那是他唯一能走通的。

發奮讀書,參加高考,考到北京去。

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讓他再次擁有家庭和愛情的橋梁。

所以哪怕這是一條千軍萬馬的路,他也必須擠過去。

現在他到底是做到了。

他眼睛也有些濕潤了,忍不住抱住了顧舜華:“舜華,你還記得我當初和你提出離婚的事嗎?”

顧舜華趴在他肩膀上:“記得,當然記得。”

任競年:“那時候我真以為我們沒希望了。”

顧舜華眼淚便落下了。

他們走得晚,在他們之前,其實已經有好多批了,都是四分五裂,離婚了後,再也不能相聚。

見多了,以為自己終於要重走彆人的老路吧。

顧舜華啜泣道:“我以為你,以為你也放棄了……可我現在不怕了,一點不怕了,我們終於熬過來了。”

任競年低首,親了親她的額頭:“是,我們做到了,那麼多人做不到的,我們做到了。”

兩個人正哭著,就聽到外麵好像有說話聲。

顧舜華忙推開他,擦了擦眼淚。

任競年也連忙收斂了情緒。

這裡是自己家裡,但就那麼一小屋,大雜院裡人多口雜,確實也不好太放肆。

這時候,就聽外麵有人竊竊私語的,那意思好像是在擔心顧舜華。

顧舜華這才意識到,她剛才含著眼淚跑進屋的事,估計被人看到了。

也是丟人了。

這時候,陳翠月過來了,敲門,小心翼翼地道:“舜華,你沒事吧?”

顧舜華忙去開門:“媽,沒事,競年總算回來了。”

任競年趕緊和陳翠月打了招呼。

這時候才發現門外好幾家老街坊都站著呢,都往這邊瞅,看那樣子,納悶得很。

任競年也連忙和大家夥打了招呼。

“回來了啊?吃了嗎?”霍嬸兒笑得慈愛。

“嗯,才回來,吃了。”任競年笑著道。

打了招呼後,大家就都七嘴八舌地說起來了,不過大家很好心,勸顧舜華“想開點”。

霍嬸兒更是歎道:“舜華哪,不是我說,競年到底是有工作的人,又總是周末跑咱大柵欄,你說這哪有時間複習呢,考大學哪那麼容易,不是那麼容易的,沒考好也不怪他!”

旁邊老太太馬上接話:“可不是嘛,躍華考上,咱們就得燒高香了,競年就算考不上又怎麼了,那麼好一工作,我聽人說了,彆說外地的,就是咱老北京都得說那工作好,福利待遇都好啊!考不上咱這工作也不差,沒什麼,犯不著抹眼淚!”

還有的更好心:“那天我看到前門電線杆子上貼著廣告,要對調的,回頭你們也趕緊貼一個去,沒準就能碰上呢,反正這時候長著呢,總能等到一個正正好對調的!”

顧舜華一聽,也是忍不住笑了:“嬸兒,奶奶,你們都誤會了,我不是因為那個哭。”

大家聽著,納悶,看向任競年:“那是怎麼了?”

任競年笑道:“我已經收到錄取通知書了,考上了。”

說著,拿出來給大家夥看。

大家夥一聽,都稀罕了,之後低頭看過去,其實都不識字,不過看看那錄取通知書,好像模樣和顧躍華的差不多,頓時樂了。

“這敢情好啊,考上了!我說呢,鬨了半天舜華這是高興得哭了啊!”

“可把我們嚇了一跳,還以為沒考上呢!”

陳翠月聽說考上了,都不敢相信,反應過來了,自然高興得要命:“還真考上了,真考上了,這可了不得了!”

一時大家都替顧舜華任競年高興,那真是又羨慕又佩服,有人還說起中國理工大學了,都說“這大學可不容易考,了不得!”

當問起來專業的時候,任競年就說是計算機專業。

街坊中的胡嬸兒是會計,一聽這個:“是要學我們會計吧?要打算盤?這專業挺不錯,打算盤還是應該好好學學!”

有人懂的,悶笑起來,不過大部分不懂,也跟著附和讚同。

任競年也就沒解釋,有時候大家就是圖個高興,反正彆管什麼專業,大家都知道考上了就行了。

***************

顧家人知道任競年回來了,還接到了錄取通知書,當然都挺高興的,特彆是顧躍華,他更是摩拳擦掌的,拍著任競年的肩膀:“姐夫,從此後咱倆都是大學生了,大學生!哈哈哈!”

笑得那高興啊,簡直了。

顧舜華看他那樣子,倒是想起來那本書中所寫的顧躍華,去做苦力,最後還沒落什麼好下場。

那些情節,距離她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到幾乎不可能了。

但是她還是慶幸,也有些後怕。

好好的一弟弟,走上不同的路,那人生就不一樣了啊。

當大學生多好啊。

一家人出了兩個大學生,大家高興,自然得好好慶祝慶祝,於是便說吃點好的,吃什麼呢,最後竟然是顧躍華道:“這次我請客吧,我拿出來以前搬煤球攢下的一點錢,請大家吃個好的!”

他這一說,顧振華便道:“得,你那點錢自己留著吧。”

任競年道:“我來請吧,我畢竟有工資,回頭上了大學,也是帶薪上大學,我們單位負責人都和我溝通過了,到時候會把工資給我寄過去。”

顧躍華卻道:“不,我一定要請!”

說著,他倒是沒了笑,看向顧舜華:“說實話,我本來整天混著,搬搬煤球,覺得沒什麼意思,自己心裡渾渾噩噩的,也沒想過以後怎麼著,要不是我姐回來,給我說醒了,擰著我耳朵非逼著我考大學,我這輩子估計最好就是頂咱爸的班,以後繼續慢慢混著,我怎麼可能敢考大學呢!”

他說到這裡,他竟然有些動情了,不過還是深吸了口氣,努力笑了笑,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多虧了我姐啊,我姐是我這輩子的恩師,直接把我打醒了,逼著我考大學,你看,我這不是考上了嗎?這不就是人家說的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可得報答她,遠的不說,咱先吃頓好的!”

陳翠月:“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什麼棍棒底下出孝子,那是你姐!不是你媽!”

顧舜華心裡卻知道,弟弟就是故意這麼誇張說的,主要是平時吊兒郎當習慣了,突然說這種正經話,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便特意這麼說。

她也沒揭穿,笑著道:“今天咱們可得看看,你到底攢了多少私房錢,全都拿出來吧,不把你吃個底兒朝天,今天這事都過不去!”

顧躍華痛快地道:“行,我豁出去了!”

隻是到底吃什麼呢,一家人犯了難,說出來一樣,都覺得不是太合適,烤鴨的話也沒什麼意思,彆的什麼炒菜,自家做得未必比人家差,說來說去,最後顧躍華道:“不如吃炙子烤肉吧,這個咱們家自己也沒法做啊!”

顧全福一聽,馬上道:“那像什麼話,羊肉得進了九月才肥呢,那是正兒八經地貼秋膘,這還沒到時令呢,沒講究!”

顧躍華無奈了:“這不是馬上也差不多了,再說最近陰雨天多,天也涼得快,要我說也差不多了!咱家想湊齊了人出去吃個飯哪那麼容易,能有的吃就不錯了,要這麼說下去,咱割兩斤五花肉在家燉燉得了,也不用出去吃了!”

顧舜華見此,直接拍板:“行,咱就吃炙子烤肉!”

於是乾脆班也不上了,直接請假了,任競年和顧舜華過去接孩子。

過去的時候,兩個孩子正在托兒所裡排練節目呢,在那裡一唱一跳的,顧舜華看到了,衝著打了招呼。

多多先看到的,馬上笑著喊道:“媽媽!”

托兒所老師過來,顧舜華說了情況,於是麻利地給把兩個孩子送出來了。

兩個孩子出了那個綠柵欄門,還納悶呢:“媽媽,你怎麼這麼早來接我們,你今天不上班嗎?”

結果滿滿一抬眼,就看到了旁邊的任競年。

滿滿一呆,竟然不知道怎麼反應,之後清澈的眼睛裡便慢慢地開始蓄起來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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