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麗娘輕輕歎了口氣。
她在京城這個圈子裡的名聲挺好的,但是這好更多的卻是同情。
一個嫡女,父母雙亡,家產被庶叔繼承了去,她還被排擠出了家門。
她寄居在姑媽家裡,模樣長得好,行事大方得體,說話也溫溫柔柔的,也是有幾個人喜歡她的。
可這喜歡卻換不來她想要的前程,貴族家裡沒人想叫她當兒媳。
她娘家可以說是沒人了,娶了她一點幫襯都沒有,她還一直住在尚勤伯府,跟她表哥一起長大。
也是她跟表哥太過親近,斷了自己的路。
可誰能想到事到如今,情況完全變了呢?
她看著前排寬敞的座位,每人身後都有宮女站著伺候,劉氏身後的宮女明顯比彆人高一級,還有那琺琅掐金絲的盤子,甚至連菜品也更精致些——
她掐了掐手心,武寧侯的娘不過一個村婦,也能坐在上首跟王妃說笑,她錢麗娘也想要最好的!
孟王妃這會兒正跟劉婉解釋:“梅繡……不能上大宴上來,她在後頭殿裡待著,您放心,一會兒等吃過飯,就能自己出去活動了,到時候您跟她好好說話就是。”
劉婉笑著應了,眼睛又在孫若依臉上一掃,孫若依適時表現出害羞來,把頭低了下去。
劉婉恨不得教教她了。
你未來婆婆是個種地的農婦,你就沒想過她不適應這種委婉的方式?她喜歡的就是直來直去?
頭一回見麵那法子還挺好,怎麼沒兩次就又成鵪鶉了呢?
孫若依覺得劉婉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落著,飛快地抬頭,道:“您嘗嘗這湯。”
劉婉笑著應了,心中卻又嘲諷了這一對姑侄兩個。
她那麼大的疑點都送到她們手上了,她們居然無動於衷?心這樣大,居然還能牢牢在王妃的寶座上坐著?
就算她們暫時用不到,那也應該先查證了,捏在手裡再說,怎麼就這樣放了過去……還是那孫姑娘根本就沒跟她姑媽說?
劉婉心中生出幾分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挫敗感來,心想還是得自己來。
她又吃了幾筷子菜,有人來敬酒了。
“陛下跟武寧侯喝了杯酒。陛下最多隻喝五杯酒。”
還有人道:“公主一直跟武寧侯坐在一處,今年您家裡要辦事喜事兒啦!”
劉婉都笑著應了,歉意道:“我這不太喝得了酒。”
來人善解人意的笑道:“您抿一抿就行,就是個意思。”
女眷們本來吃的就少,當著人就更少了,再說大宴一年就一次,有很多剛夠格進來的人,就是想進來奔個前程又或者拉關係的,還有想嫁女兒的,想給兒子找媳婦的。
這麼一來,吃得就更少了。
差不多墊墊肚子,就起來說話了。
不過劉婉就沒這個煩惱,坐在首位的婦人都沒這個煩惱,她們都是一直坐著,等著人來搭訕的。
來找劉婉的人不少,一來她是新麵孔,二來她有個還沒成親又特彆有出息的兒子,三來,也有人欺生,想拿她當個跳板,跟鄰座的王妃說兩句話的。
劉婉笑得臉都要僵了,這才終於等來孟家的幾個女眷起身了。
錢氏跟安氏一左一右扶著孟老太君往這邊走,劉婉故意偏了身子,視線也挪到一邊,好像看不見她們。
孟老太君緩緩走到了劉婉跟前,滿臉笑容道:“劉夫人。”
一瞬間,劉婉的臉上閃過恐懼,甚至還輕輕縮了縮脖子,隨即又像是矯枉過正,挺直了胸口,這才又轉過身來,“孟老太君。”
她雖然笑著,可笑容卻是有點扭曲的。
“我——”劉婉猛地站起身來,甚至還帶倒了酒杯。隻是大殿裡有點嘈雜,倒是沒多少人注意到她們。
劉婉飛快的在淌出來的酒上抹了一把,歉意地對孟老太君道:“我先去洗個手。”她轉頭叫了一聲“君蘭”,飛快地走了。
孟老太君一陣錯愕,她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她兩個兒媳婦,“我……怎麼覺得她怕我?”
“她為什麼要怕我?”
“她……難不成跟咱們有什麼牽扯?”
“她跟咱們家裡難道有交集?她是咱們家裡出去的下人?”
劉婉這會兒已經到了廂房,君蘭伺候她用溫水洗了手,劉婉揉了揉頭,道:“這酒喝多了,可有蜂蜜水,給我一杯解解酒。”
待君蘭出去,劉婉輕輕歎了口氣,“伯夫人那個性子……回去就得開始查我了,很快——”她笑了起來。
酉時二刻,皇帝站起身來,殿裡一下子安靜了。
“朕先去歇歇,一會兒到了子時,再來看他們放煙火。”成林安跟著皇帝走了。
大殿裡的氣氛稍稍輕鬆了些。
章長卿看見無雙公主的臉紅的不像話,連眼圈都是微紅的,一邊有點擔心,一邊又覺得她這個樣子好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