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辭去大單於之位?”陳星說。
“不想當了。”項述冷冷道, “怎麼?我自己還不能做主?”說著跪坐在案前,看了眼茶碗,那是陳星喝過的,也不在意,端起來便喝了。
馮千鈞笑著說:“恭喜項兄弟。”
“同喜。”項述漠然道。
陳星沒聽懂馮千鈞恭喜項述什麼, 更不知道項述的“同喜”何意, 唯項述與馮千鈞心下了然, 馮千鈞恭喜項述終於得以從重任中脫身,可以好好忙自己的事了。項述則“同喜”馮千鈞總算要成親了,免得成天不清不楚地找陳星膩歪。
“查出什麼結果來了?”項述難得地主動問道。
馮千鈞正要彙報時, 陳星卻道:“石沫坤若答應紫卷金授怎麼辦?”
馮千鈞說:“短時間裡我看不會。”
項述:“這我管不著他, 他是新任大單於, 又不是我奴隸。”
陳星喃喃道:“苻堅就要調集兵力, 打過長江了。”
項述不耐煩道:“這關你什麼事?”
陳星眉頭深鎖:“這……怎麼不關我事?”
項述:“是你自己成日囉嗦沒完, 讓我回去當大單於,我現在不當了還不行?!”
馮千鈞:“哎你倆怎麼還和從前一般, 總是吵。”
陳星心想項述辭讓大單於, 接下來苻堅在北方再無人牽製, 局勢將變得更加凶險。
項述為了與陳星南下, 大單於之位二話不說就辭了,本以為他會感動一番,沒想到陳星的反應完全大出意料, 心中不由得怒起,諷刺道:“倒是忘了, 孤王一退位,害你族人又要被胡人欺負,唔,這可怎麼是好?著實讓人煩惱。”
陳星聽出項述語中嘲諷之意,卻也沒有爭辯,隻道:“胡人死了就不算命了麼?真要打起仗來,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這怨氣……”
項述終於忍無可忍,怒喝道:“我現在就上長安去,把苻堅殺了行了罷!”
項述一怒,陳星與馮千鈞都被嚇了一跳,陳星隻得住嘴不說了。
“說,”項述朝馮千鈞道,“我現在的身份,是驅魔司護法武神,調查結果如何?”
馮千鈞驀然笑了起來,這麼說來倒也不錯,若他承認自己是名驅魔師,項述與陳星理論上便是他的上級。
“情況有點不妙。”馮千鈞想了想,以眼神示意陳星先坐,彆吵了。陳星心情複雜地坐下,聽馮千鈞敘話,剛聽了個開頭忽覺不對,心道反了你了?我才是驅魔司的負責人,你居然這就開始發號施令了?!
算了,我忍……等馮千鈞走了以後再與你算賬。
“辭彆你二人後,我一路東行,離開函穀關,卻碰上前往洛陽的慕容衝。”馮千鈞說道。
那天夜裡,馮千鈞悄然離去,本想先回江南,不料路上卻碰上了慕容衝。苻堅雖昭告天下,令馮氏成了這樁不明不白的案件的替死鬼。
其實慕容衝對正主兒是誰,卻早已心下了然,更不可能不知道姐姐弑君報仇的企圖。發喪之後,苻堅為表撫恤,將他從平陽調往東都洛陽,預備過段時間,予他新的封地,說不定還想封他個河南王,隻是顧忌朝野聲浪,隻得暫時作罷。
慕容衝率眾行軍,馮千鈞一路尾行,打聽到了不少消息。首先得知,清河公主的屍身一夜間被偷了。
陳星:“……”
項述表情頓時變得相當複雜,馮千鈞點了點頭,說:“興許是被拿去轉化為……那個了。”
馮千鈞生前對清河公主念念不忘,一見鐘情,然而經曆了這許多事,他對此唯一的希望就是:她能在死後安息。
其次,馮千鈞抵達洛陽後,找到了汝南王司馬亮在洛陽遠郊的墓穴,一如所料,已被起出,棺中空無一物,這與陳星從司馬瑋處得到的消息一致,八王已被複活六王,唯獨餘下兩王,尚不知是哪兩名。
汝南王司馬亮、楚王司馬瑋、趙王司馬倫、齊王司馬冏、長沙王司馬乂、成都王司馬穎、河間王司馬顒、東海王司馬越。
項述聽得頭昏腦漲,根本辨不清司馬家這夥人誰是誰,當然,對陳星來說則是毫無障礙,畢竟全是漢人名字——比起司馬家八王而言,敕勒川中什麼石沫坤、巴裡坤、車羅風、卡羅刹才讓他頭疼不已。
“趙王司馬倫被你們在長安超度了。”馮千鈞說,“東海王司馬越又被那位尚未謀麵的小兄弟剁成了肉餅。”
“是切成了肉泥。”陳星誠懇道。
“司馬瑋正在設法掙脫屍亥的控製,”馮千鈞思忖道,“總會碰麵的,可以說,複生的六王已去其三,餘下三名仍然潛伏在暗處。”
“嗯。”陳星皺眉道,“這麼說來,屍亥的守陣魃王,已湊不齊了,能不能用那個什麼萬靈陣來複活蚩尤,還很難說。”
項述此刻也已消了氣,皺眉道:“另兩王須得及早找到,提前動手解決,隻是不知埋在何處。”
“嘿嘿,”馮千鈞於是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得意地說,“這就是愚兄的本事了。”
陳星驚訝道:“已經找到了?”
馮千鈞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屍亥為何獨獨缺了這兩王未能複活呢?原因很簡單,因為對他來說,這倆家夥也許離得太遠了。”
“等等……”陳星隱約明白了馮千鈞的意思,總覺得屍亥的身份,仿佛從那重重迷霧裡,顯露出了一角,這將是一個重大的線索。
“在南方。”項述卻是馬上懂了。
馮千鈞意味深長地點頭,說:“就埋在鐘山北麵的皇陵中。”
昔年八王之亂,禍毀大晉朝廷,司馬家的八位王爺個個是身懷武藝、行軍打仗的好手,卻為了爭奪皇位,在奸後賈南風的挑唆與利用之下,展開了一場瘋狂而血腥的手足相殘。數十年中,你殺了我,我又殺了他,晉廷數百萬軍隊因這場內耗而折損得乾乾淨淨,導致北方守備空虛,匈奴人劉淵方率軍入關。最後的贏家司馬越率領長安朝廷及大部分軍民倉皇出逃,被劉淵攔路堵截,殺了個乾乾淨淨,晉室衣冠南渡,是以稱為永嘉之亂。
永嘉之亂也開啟了近百年的諸胡亂華的序幕,但就在北方各族爭搶關中、洛陽等地時,於建康重振旗鼓的司馬氏繼承人也沒閒著,時戰時和,發揮了合縱連橫的強大手腕,不僅成功挑撥各族相鬥,更成功地取回了傳國玉璽,以及河間王、齊王兩王的棺槨,葬在了鐘山的皇陵中。
“太好了,”陳星道,“真是太好了!等等……嗯,根據咱們在隆中山中所見,要複活一具古屍令其成為魃王,須得七七四十九日,這個過程想必十分複雜,其實不用著急毀掉它,嗯……我想……”
“聰明!”馮千鈞笑道,“我已派出密探,日夜盯著皇陵,一旦有任何異常,隨時會來通知。初時我尚且猶豫不決,屍亥若想再複活這兩王,勢必就會派出手下,甚至親自前來。是否提前毀掉王屍,來得更直截了當,但聽你轉述司馬瑋之言,說不定咱們還可守株待兔……”
陳星“唔”了聲,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在隆中山內,那詭異的麵具人複活司馬瑋時,似乎因為心燈在旁,而產生了某種變數。那麼是否可以運用這種變數,反而將餘下的兩王策反,打屍亥一個措手不及?
“我看至少到現在為止,”馮千鈞說,“屍亥依然沒有抵達鐘山貿然複活兩王的行動,這就很意味深長了。”
項述也“嗯”了一聲,陳星覺得有點奇怪,問:“什麼意味深長?”
項述抱著胳膊,沉吟不語,半晌後有點不耐煩,說了一句:“剛誇你聰明,這時候怎麼又變蠢了?屍亥為何唯獨此二王放著不管,沒明白?”
馮千鈞笑了笑,項述見陳星還在想,索性解釋道:“因為長江以南,不是屍亥的勢力地盤!”
這話刹那一言驚醒夢中人,前因後果,霎時全部串了起來。隆中山就在襄陽附近,而秦軍圍城,神秘麵具人方侵入了隆中山。也即是說,屍亥的活動範圍,在這之前,始終局限在了長江以北。
他過不來?!過不來意味著什麼?屍亥是苻堅那邊的人!再想到長安魃亂,陰陽鑒陰差陽錯,中途再次回到馮千鎰手中……答案變得逐漸清晰起來。
“屍亥此刻就潛伏在苻堅身邊,”陳星說,“會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