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馮千鈞一直以來,無論如何也要查明的真相,查出屍亥的身份,也即找到了引誘兄長入魔之人,這才是他最重要的報仇目標。
陳星不由得感歎,果然還是要有夥伴幫忙,眼看一個毫無頭緒的陰謀,竟是通過三人的推斷,就這麼慢慢浮出了水麵!
“那天晚上,除了苻堅之外,進寢宮內的人還有誰?”馮千鈞說,“慕容家的?拓跋焱?”
“拓跋焱不可能。”項述一口否定,說:“雖然我看他不順眼,但不會是他。那夜昏黑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隻看見了幾名貼身侍衛與苻堅,總不至於是苻堅自己。”
馮千鈞說:“這個可能不應排除。”
陳星想了想,說:“先不說苻堅有沒有這心思,一個皇帝,還要跑東跑西,唱這麼大一出戲,你覺得他有時間麼?”
“那倒是的。”馮千鈞對此表示出了讚成。
“王子夜?”項述提出了另一個人選,“苻堅凡事都會找他商量。”
“你見著他了麼?”馮千鈞問。
項述回憶,卻不記得那夜苻堅身後是否有王子夜的身影。三人討論來討論去,最後項述說道:“那麼根據接下來的情況,我們也許能清楚確定這個人是誰。”
陳星的思路已經有點跟不上項述了,隻得虛心地問:“為什麼?能解釋清楚點麼?護法,我發現你很聰明啊。”
項述:“不敢當,較之清談弄玄、舌戰群儒的驅魔師,護法這點小聰明,如何入眼?”
陳星原本已對項述生出仰慕之心,也是確實沒聽懂,沒想到又被他刺了句,於是客客氣氣地答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偶爾也要不恥下問的嘛。”
項述:“……”
馮千鈞見兩人又開始較勁,生怕又演變成吵起來的架勢,忙道:“請項兄弟賜教。”
“想複活餘下二王,”項述如是說,“就需要大規模死人釋放出的怨氣,正如襄陽之戰一般。要死人,就得有大戰,如果苻堅在近期南下,攻打建康,也即說明,在他身邊,有人攛掇他開戰。屍亥的身份,定是身居高位的謀臣。”
“啊。”這點馮千鈞倒是沒想到,於是點了點頭。
陳星心道項述確實很聰明,今日與馮千鈞重逢,最開心的還不是驟見故人,而是這麼一來,倏然將他們的被動轉化成了主動,屍亥藏身之地一旦確認,有了明確的目標,接下來圍繞這一目標製定計劃,就好辦得多了。
最怕就是不知道敵人所在,甚至還不知道敵人是什麼,這麼一路走來,付出了如此多的艱辛,總算也有了回報,這令陳星暫時舒了一口氣。
馮千鈞卻依舊擰著眉頭,陳星正要問還有什麼情報時,馮千鈞卻道:“有時候,要死人也不一定得開戰,江南一地看似和平,實則暗流洶湧,你倆在這個時候回江南,今天想來,冥冥中竟是有天意指引。”
項述臉色忽然一變,陳星正要起身活動,聞言說道:“什麼?出什麼事了?”
馮千鈞遲疑片刻,而後索性道:“我也不知此事是否真如我所推測……不過,既然咱們都是當事者,這就說了也無妨,還記得一年前,咱們在隆中山發現的士兵屍體麼?”
陳星:“!!!”
陳星頓時想起來了,當初他與項述、馮千鈞相識,項述從懸崖上踹下一具屍體,以警告陳星二人不要再往前。但當夜,陳星與馮千鈞將屍體綁在了馬背上,讓那馬將屍體載回了麥城。
“屍變了?”項述的聲音變得沉重起來。
馮千鈞緩緩點了點頭,說:“所幸,情況還不太糟。”
那具士兵屍體送到麥城後不到二十四個時辰,便成了活屍,見多識廣的麥城縣令聯想到古書中僵屍作亂的傳說,馬上用一個大籠子將它鎖了起來。但檢查屍體的仵作,連同幾名士兵,當場都被抓傷了。
活屍於是被裝籠送到建康,秘密呈予晉帝司馬曜觀賞了一番,也未曾驚動太多人。但很快,仵作回到家後不到十日,便已被感染上發病,咬傷了妻兒,緊接著連著許多百姓,都化作了活屍。
陳星:“…………”
馮千鈞說:“那時咱們尚不知道魃兵有這等威力,不能怪咱們。”
項述臉色鐵青,說:“後來呢?”
馮千鈞說:“麥城有不少人中了屍毒,所幸後來……呃,說起來不太光彩,但還是解決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裡,蘊含了太多信息,陳星歎了口氣,項述說:“果真解決了?”
“表麵上是。”馮千鈞說,“但就在去歲深秋,也即你們在敕勒川時,建康、秣陵、會稽、吳郡等地,爆發過幾次小規模的瘟疫,直到現在仍在流傳。”
陳星皺眉不語,馮千鈞描述了下瘟疫的病情,這場病來得莫名其妙,毫無預兆,有人說是被派往麥城執行任務的晉軍帶回來的,有人則認為是尋常瘟疫。但奇怪就奇怪在,瘟疫裡沒有死人,患病者大多保住了性命,卻伴隨著嗜睡臥床的征兆。
“有治好的嗎?”陳星說。
馮千鈞當時尚在洛陽與平陽、幽州查探各王陵墓,並未親眼得見,答道:“聽說是有自己痊愈的,據說多曬曬太陽,慢慢地能好一些。”
項述想了想,說:“能好想必就無礙。”
馮千鈞還特地去拜訪過自行痊愈之人,發現行動如初,也沒有半點成為活屍的跡象,於是暫持觀望狀態。但隨著時間過去,這場瘟疫竟如癆病一般,好不了,也死不掉,且還在朝長江以南的許多城市慢慢擴散。
陳星說:“這麼說來,終究不妥,還是得儘快去看看病人。”說是這麼說,但他覺得自己也看不出什麼來。
馮千鈞道:“這就又扯出另一個問題來了。”
“還有?!”陳星無奈道,“能不能一次說完?”
馮千鈞忙示意道:“這事和屍亥蚩尤驅魔師沒關係了,是謝安石謝大人的……”
剛說到這裡,隔壁管家忽然疾呼道:“老爺!老爺!快來人啊!”
這一驚非同小可,三人正在討論瘟疫,便聽隔壁傳來摔倒之聲,項述瞬間起身,一陣風般衝了出去,陳星祭起心燈,跟了出來。
隻見謝安一瘸一拐,撐著從榻上下來,說:“沒事,隻是打坐太久,腳麻了。”
眾人:“……”
“謝大人,”馮千鈞依足禮數,揖了一揖,說,“您該還錢了吧?”
“你們說的,”謝安拉起袍襟,蹌著下榻找鞋,“我都大概聽見了,錢的事情呢,還請馮少主您再寬限幾日,您看我歲數也大了,經不起驚嚇……”
陳星一頭霧水,看看馮千鈞,再看謝安,說:“什麼?搞反了吧?師兄,你欠馮大哥的錢?欠多少?”
“他是你師兄?”馮千鈞茫然道,“你師兄不是王猛嗎?怎麼變謝安了?”
謝安解釋道:“是這樣的……”說著先打發了管家,朝馮千鈞說:“既然與我師弟相熟,大家都是自己人,我看這個錢,就先免了如何?”
“自己個人屁啊!”馮千鈞道,“當初說得好好的,七十萬兩白銀替你養北府兵,欠條都打著,今年開春就得還賬。十萬兩利息我都不要了,謝大人,你倒是可憐可憐我們西豐錢莊,長安產業被連鍋端了,建康使錢的地方還多著呢,你讓我怎麼辦?”
“息怒息怒,”陳星忙勸道,“大家看我麵子,不要吵架,錢總是會有的。”
“說得是,”項述點頭讚同,“稍後陳星就會到外頭路上站著,錢自然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