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侍從抱了幾幅畫卷, 緊跟在大皇子身後, 遲疑道, “這個……”
他手裡的是幾幅美人圖,是剛剛想要討好殿下的官員塞過來的。
殿下雖然收了些美人當側妃, 但正妃之位一直空置著。
總有人旁敲側擊的, 想要塞貌美女子給殿下,這是常有的事。
不過還是要問過殿下的意思。
殿下要想看就遞上,若沒興致看他就拿去丟掉。
方韋回到殿中喝了口茶,招招手:“拿來看看。”
隨侍忙遞了過去。
方韋隨手開了一個,嫌棄道:“寡淡。”
又開了另一個:“庸脂俗粉。”
他腦中劃過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覺得近來所看的, 還有他房裡的,都還遠不如上回沈青洵身邊的那個姑娘。
隨侍又遞上:“殿下,這還有一個。”
方韋敷衍接過。畫卷是從頭開始展開的, 方韋推開一小半時,手驀地頓在了那裡。
隨侍以為大皇子是感興趣了, 湊來看了眼問:“殿下,如何?”
方韋臉上不是發現美人時的那種神色。
推開的部分隻顯露出半張臉來, 他皺眉仔細盯著瞧了半天, 才又緩緩地整個推開。
是他沒見過的女子。但奇怪,怎覺得看上去這麼熟悉呢。
方韋想著什麼, 又往上卷了卷,指著問身邊人:“眼熟嗎?”
隨侍搖搖頭。
邊上替大皇子重新斟好茶的老太監,聞言也看了一眼。
他想起了什麼, 忽然說:“殿下,您覺得這人,可是有點像當年的溫貴妃?”
方韋一愣:“溫貴妃?”
他的好父皇後來最愛的妃子。隻是這人死得太久了,他記憶裡的麵貌模糊了,不提便也想不起來。
像是有些像,不過還是不對。他方才都沒想起溫貴妃來。
方韋忽然動手,遮了女子發髻和其他部分,隻露畫上的半張臉。
若不說是個女人,這眉眼的影子倒是很像……
方韋問隨侍:“看看,像不像那定安侯的三公子,沈青洵?”
隨侍不知該怎麼回,而這麼一說之後,方韋越看越覺得像了。
他又把畫卷一收,在腦中回憶起溫貴妃真正的模樣。
可他那時還不大,接觸的也少,回想起來有些困難,便拿捏不定。
“宮裡可還有溫貴妃的畫像?”
隨侍遲疑著說:“應當沒了吧。”
溫貴妃死後,陛下怕睹物思情,就將與溫貴妃有關的東西都處理了。
老太監說道:“老奴知道一個地方,應當還留有。”
當年陛下是都下令處理了,但皇宮那麼大,總是會有被遺漏的。
他年紀大,知曉得也多些。秀女進宮的都會留有畫冊,他記得曾無意間在某處看見過副本,同一堆陳年雜物擠壓在一塊沒人留意。
於是他帶著大皇子去找了找。
方韋取到後便悄然拿了回去,琢磨了一整日。
畫中的溫貴妃,比他記憶中的要更年輕。
不僅是眉眼,還有彆處,他無論怎麼看,都會想到沈青洵身上去。
自他有所猜測後,這二人真是越看越像。
方韋琢磨來琢磨去,整個人都振奮了,覺得他好像知道什麼不得了的事。
難道沈青洵是當年溫貴妃和定安侯的私生之子?
沈璋大勝,若此番安然歸來,定安侯府會對他的大業增添更多威脅。
可若他們當初真的有染,父皇要是得知他最愛的妃子,竟跟沈璋生了個兒子。
他就算要病倒在龍床上了,也定會先抄了定安侯府。
這晚,劉虎頂著娘子的埋怨,臨時出了趟門。
自他無意中聽了那些話後,他覺得自己魔怔了,整個人都魂不守舍。
過去幾年,都沒有這個時候想得多。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知道了件大辛秘。
劉虎今兒去當差時,聽說史衛走前還來留了信,道有急事要回老家。
能有什麼事要回老家,急到要拖家帶口連夜走,還將所有東西收拾乾淨?
再說他史衛以前什麼時候回過老家?
他那是跑了!
本來劉虎還隻是猜測,史衛一跑,就更加證實了。
他所聽見的是真的,不是病後所謂的胡言亂語。
劉虎按捺不住了,隻有他知道這麼大的事,這是天賜的機遇。
富貴從來險中求,搏一下也許能換回個大好的前程,何必再做現在這種的差吏?
劉虎這般的,哪能知曉當年的詳儘。
世人隻道聖上極偏寵溫貴妃,而在當年逼宮大亂中,溫貴妃逝了,剛誕下的小皇子也死去了。
若聖人得知三皇子還活著,隻要再派人去將史衛夫婦找回來,也許就能知道三皇子身在何處。
而他則是大功一件!
可他是見不著皇上的,隻好去求助了他在魏太傅的手下身邊做事的姐夫。
太傅位高權重,若能得他引薦,最好不過。
……
往日這個時候,瀟香樓的生意最好不過。
蕭媽媽平時該在數銀子的,眼下卻在後院招呼人。
後院氣氛不同前頭。
樓裡來了個麵生的公公,但不管見沒見過,那都是替柴大公公要人來的。
蕭媽媽笑著在招呼,實則暗暗在心底裡咒罵。
這些太監們,已經有很久都沒來過她瀟香樓了。
自安公公總來要走她的人後,蕭媽媽小了心,又私下給他孝敬了好些銀子。
她心再硬,也撐不住自己的人給柴大太監那樣不給活路的糟蹋啊。
之後安公公沒怎麼來了,聽柳巷裡的消息,說是禍害到彆家身上了。
但她能保自家的就不錯了,彆的也是無能為力。
可都安生這麼久了,這些催命的太監怎又來了?
蕭媽媽搖著絹扇熱情道:“咦,今兒怎不是安公公來啊?”
新來的瘦小個公公看她一眼:“你還不知道呢?”
“那家夥惹怒了乾爹,墳頭草都十丈了。怎麼,媽媽和他很熟?”
蕭媽媽聽了一咯噔,忙道:“哪呢,不熟不熟。”
“不熟就好。”他遞過來一匣銀子,“把你們這長得好的小倌都叫過來,咱挨個瞅瞅。”
蕭媽媽一咬牙,裝著歡歡喜喜接過來,招呼著去將人都喊出來。
小太監看了一圈,挑了個看上去最嬌弱貌美的。
被挑中的小倌如何不知去伺候柴大太監是何下場,當下腿便軟了。
小太監就要帶人走,那小倌突然哆哆嗦嗦地求著要回去收拾下遺漏的東西。
本是沒同意的,還是蕭媽媽不忍,塞了一錠銀子,才鬆了口。
小太監想,有什麼好拿的呢,屆時還不是洗了一絲.不掛送進乾爹房裡去的。
運氣好活著,人還是要送回來的。要是回不來了,拿的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
小倌回了住處,猛地就要撞牆自儘。
不知何時出現在旁的小山,手背一墊又將人拉了回來。
“你這麼死了,會給蕭媽媽添麻煩。”
小倌壓著聲音顫抖著求他:“你不要攔我!橫豎都是死,我也不要生不如死。”
小山穿著他以前在樓裡,還是倌兒身份時的衣裳,清亮的緞麵將他秀氣的樣貌身段儘顯。
他垂著頭看那小倌,說道:“我替你去。”
那小倌東西收拾了大半天,公公等得快要不耐煩。
蕭媽媽見了便要讓人去催,卻見小山突然走了出來。
小山一副不知眼下情形的模樣,過來問她:“媽媽,他突然病了,一回來就暈在了地上。要不要請大夫?”
蕭媽媽一看見小山冷汗都嚇出來了,趕緊上前擋著,使了眼色讓他離開。
那小太監卻是眼睛一亮,製止道:“等等。”
再仔細打量後,眼中一喜,這可是乾爹最喜歡的那種。
這等姿色的,他一開始怎麼沒看見?這老鴇兒存私心藏著了吧。
“既然病了,那就算了。換你吧。”
小山愣了下,有些無措地問:“媽媽,怎麼了?”
手中卻暗暗使勁捏了她下。
蕭媽媽不可置信瞪著他,這小子發什麼瘋,不要命了?
一個鐵了心要帶人走,一個故意跑出來想跟人走。
蕭媽媽再怎麼攔,也是攔不下來。
眼看著小山被帶走後,蕭媽媽從未如此急過。
雖不知小山他在想什麼,可想到他近來纏著她所學的那些,心卻越來越沉。
之前有貴人相助脫了險,出了火坑好生過日子就是,沒見過還要再往火坑裡跳的。
蕭媽媽氣過後在想,她得趕緊告訴鶯雀兒。
可一向是鶯雀兒來樓裡的,她一時不知該去何處找她。
小太監帶人離開瀟香樓前,撩起車簾又看了眼人,笑得很滿意。
他都已能想到,乾爹到時候會如何誇他了。
等簾子重新放下,車內陷入幽暗時,獨自一人的小山才有種恍惚之感。
後知後覺的緊張,到了此時才開始有些顯露出來。
但卻是不覺得怕的。
當時他在樓內,看見柴公公手下的人時,這驚人大膽的念頭就開始發了瘋似的在滋長。
起初也隻是想,等反應過來時,他竟真的已經這麼做了。
若是姐姐知道,大概又要說他妄為無知了吧。
姐姐已有很長時間,都無暇來看他了。
小山知道他們在辦一件很棘手危險的事。
她匆匆來看他時,叮囑的話越多,給他帶的東西越多,他就越覺不安。
儘管事關公子的事,姐如今都會避著他。
但見她這次謹慎異常,甚至做起了最壞的打算,小山依著細枝末節,也能猜到恐是與柴公公有關。
何況阿姐不知他學了點小伎倆,此前不設防時他悄然瞥過一眼阿姐的隨身之物。
那是柴府的護衛細節圖。
如今的小山,對許多事早已不是一知半解。
犯不了之前那誤判情勢的錯誤。
可要動柴大太監是何等的危險。
青樓裡的若是提起一句柴公公,聽者都會變了臉色。
曾有許多刺客想要殺柴德武,可從未成功過,何況是倌兒。
落在他的手裡,也隻能自求多福。
自知曉阿姐任務,他就一直有探查留意。
柴德武身邊死士眾多,刺客殺不了他,因為他們根本無法近他的身。
而他眼下,興許就有最好的機會。
在他走出瀟香樓時,無論有無把握,都已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帶著小山的馬車從柴府後門駛入。
有人過來縛了他的眼,並不客氣地拉著他七繞八拐,最後將人推進了一間房中。
帶路的小太監有點意外,這小倌不喊不掙紮,這麼識相倒是省事了。
上一個像他這麼識相的,碰上柴公公心情好,倒是活著給送回去了。
小山乖乖隨著走,進屋後便有人來按著他沐浴。
太監的手碰過他時,小山頓時生出一陣濃濃的厭惡感,像是回到剛入青樓之時,幾欲作嘔。
他緊咬著牙忍下了,可那太監洗完人後,還過來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
粗暴掰開他嘴時,小山忍不住一陣乾嘔。
小太監皺了眉,沒再細看,嫌棄地把人推遠。
要不是人要送到柴公公房中,不好碰,他當下就一掌扇過去了。
最後隻給另套了件遮體的外袍,就送進了柴公公的房中。
小山打量著四周時,心想還好他身上沒有藏帶外物。
他起身還想看個仔細時,忽聽見了動靜,接著一人從屏風後走了過來。
小山一愣,柴德武竟然就在房中!
柴德武穿著寬鬆常服,不在朝堂上跟人爭鋒相對時,就更顯出老態。
他似是因什麼事在心煩,平常和氣笑著的臉上陰沉沉的。
而他一看見小山,雙眼就亮了起來,底下閃動著危險的暗光。
可見對這送來的小倌出乎意料的滿意。
柴公公走近時,順手掀了掀一旁椅上放置著東西的罩巾。
底下露出玉色銀光的各種,小山不會不知那些是什麼,頓時冒出了一身冷汗。
柴德武幾步過來,捏起小山的下巴眯著眼打量。
像是在看今日廚子做了哪些菜肴。
看完後,顯然十分滿意,給了句不錯的評價。
“好孩子,叫什麼?”麵對好看美味的菜肴,柴德武頗有興致,也顯得更為耐心。
小山怕自己失手,會給阿姐添麻煩,便用了先前被挑中那小倌的名字。
柴德武也就隨意問問,當然不是在意他叫什麼。
柴德武一把抓了他手腕,丟去床上。
閹人的力氣比小山想的要大許多。
眼見這太監要過來,小山扯緊袍子立馬躲了開去。
眼見柴德武臉色刹那間冷了下去,小山適時出聲,垂著眼道:“我來伺候柴公公。”
小山瞧著溫順,心卻跳得飛快。
偏是這樣的時候,和曾經不同的是,他的腦子卻異常清醒。
他想著蕭媽媽曾和他提過的那些,還有一路上在腹中醞釀過的方法,轉移著想要犯嘔的感覺。
小山忐忑等了良久,柴德武一笑:“好。”
並由著這小倌將他推上榻去。
明明已是嚇住了,還在像隻犬兒一樣戰戰兢兢討好他。柴德武更加感到滿足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