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平康坊,崔熠歎氣:“白忙活了,還是不知道這史端的死因。這史端真是倒黴,死相不體麵,死因不明不白,又死在臨考之前。若是好好兒的,這會兒正考試呢,再過些天保不齊真能曲江探花、雁塔題名。”
周祈也皺皺眉頭,看謝庸:“真得剖屍了?”
謝庸點頭:“試一試吧。”
但剖屍得讓死者家人簽署文書,然後呈王寺卿簽批。
史端是地方貢舉,家人不在京城,潘彆駕作為建州來京朝正的官員,負責貢舉事宜,便要由他代簽。但今天是禮部試的日子,那位潘彆駕按例要親帶貢舉們去禮部,試完再把士子們帶回來,故而這時候恐怕不在行館。
而且今日皇帝也會按慣例召集各部司主官在紫宸殿議本屆科舉之事,以表對拔選人才的重視,故而王寺卿也不在。
崔熠問:“老翁同意剖屍?”
謝庸點頭,他之前已經詳細與王寺卿彙報過此案了,老翁年紀雖大,卻沒有老吏慣有的世故推諉,很能擔當,如一株老而彌堅的大樹,為下麵這些小的擋了許多風雨。
崔熠看周祈:“要是我們老鄭也這般就好了。”
周祈有些紮心地安慰一句:“都是命啊……”
崔熠:“……”到底點點頭。
被他們兩個擠兌慣了,謝庸恍若不聞。
下午考試散場時,謝庸、崔熠、周祈等在崇仁坊西門處——等在皇城門口未免不像話,而潘彆駕從皇城出來回行館,一定走此門。
周祈眼尖,“那不是他們?”
在三五一群的士子和官員們中,周祈一眼看見身材略胖的潘彆駕和他身旁的吳清攸、呂直、焦寬。他們當也看到了自己三人,原本在說話的,此時都肅然了麵色。
潘彆駕領著幾個士子快走幾步,近前行禮。
謝庸微笑道:“莫要多禮了。今日潘彆駕辛苦,幾位郎君更是辛苦。昨日才下過雪,幾位郎君隻鋪單席坐在殿外大半日,莫要受了寒涼才好,回去吃點熱湯飯,早點歇著,再過幾日還有兩場呢。”本朝禮部試分三場,第一場發了榜,沒被黜落的參加第二場,第二場試過,又沒被黜落的再試第三場。
吳清攸垂著眉眼,略提一下嘴角,領著呂直、焦寬行禮道謝,又與謝庸三人及潘彆駕告彆,便走進了行館西門。
謝庸等看著士子們的背影,目送他們離開,潘彆駕輕呼一口氣,麵上神情也似鬆快了一些。
周祈微笑著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謝庸正色道:“我等此來是想請潘彆駕跟我等去趟大理寺,代簽剖屍文書。”
潘彆駕剛擠出的笑卡在臉上,半晌終於點頭。
他們一行人從崇仁坊到了大理寺,王寺卿已經等在那裡了。有吳仵作寫的初步驗屍屍格,又有專門的剖屍文書,謝庸都簽了字,然後極正式地再次向潘彆駕告知剖屍之事,請他在文書上簽字。潘彆駕來都來了,自然沒有不應之理,也簽了字。謝庸便把這屍格和文書呈交王寺卿,王寺卿仔細看了,簽署過,正本存檔,副本則交給仵作吳懷仁。
吳懷仁便準備開始剖屍了。
已經過了申正,這剖屍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完的事,保不齊要秉燭夜剖。王寺卿年紀大了,扛不住跟他們這樣熬,先回去,留下謝庸、崔熠、周祈等。
三人坐在殮房小院之偏間中,這裡是仵作填屍格、放東西的地方,窗紙上破了洞,又沒個煙火氣,冷颼颼的。
看看四周白慘慘的牆,屋角箱子上摞著的裹屍布,桌案上的屍格紙,崔熠道:“這裡倒是可以入傳奇了,什麼鬼怪屍精之流……”
“你以為沒有?看見屋角的長竹竿了嗎?那是防著屍體成僵,順著生氣撲人,捅屍體用的。”周祈道。
崔熠看牆角,果然有一根長竹竿,不由得麵色一變:“真的?”
“那自然是真的,不然這裡放個長竹竿乾嗎?”
“你莫蒙我,這世上果真有僵屍撲人?”崔熠還是不信。
“聽說這僵屍是跳著走的,又所以,你看這院子裡各屋門檻格外高。”周祈又有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