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春明門,一行人一路往東。路上有車馬行人,不知道是往旁處,還是也往驪山去的。
如往常一樣,崔熠與周祈一路閒扯,謝庸偶爾插話,多數時候隻含笑聽著。
崔熠昨晚也看了《大周迷案》,還未看完,正新鮮著呢,自然要與周祈討論。
“書裡吳成一家定是被人害死的,那凶手十之八·九是他兄嫂。說什麼黃皮子興家,黃皮子敗家,黃皮子謀害人命,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崔熠道。
周祈點頭:“說得很是。但事發當晚,其兄嫂都在百裡之外呢,這麼遠,如何殺人?”
崔熠皺著臉,想一想道:“罷了,我還是接著看吧。如今才看一半兒,如何就能猜著了?這探案傳奇總要翻個三四回,阿大死了,開始你以為凶手是阿二,又覺得老三嫌疑大,後來怎麼看怎麼像老四,最後結果是阿大自殺,要栽贓阿二……這上哪兒猜去?”
“不過看了這麼些探案傳奇,我也有所得,那看著最不像的,往往便是凶手。”崔熠得意一笑。
周祈深深地點頭:“這話說得很是。”
“這煙雨齋主人就太討厭,寫一堆看著不像的人物,讓人不好猜。”崔熠道。
周祈用眼睛餘光掃一下謝庸,謝庸臉上帶著微笑,若是往常,周祈一定附和了,這會兒周祈卻君子慎言起來。
崔熠又一笑:“哎,阿周,你覺不覺得那陳生與原六郎有些那什麼?”
周祈微瞪一下眼,搖頭:“不覺得。”
“嘁——難怪你嫁不出去,這都看不出來。這兩個八成是斷袖。我猜,這裡麵,原六郎是——”再是兄弟,周祈到底也是個女郎,崔熠把“上麵那個”臨到嘴邊兒換成了“郎君”,“陳生是‘娘子’。”
周祈:“……”禁不住又用眼睛餘光掃向謝少卿。
謝少卿抿著嘴,麵帶不悅之色。
周祈乾笑兩聲:“不知道那道觀裡的丹書是什麼樣兒?狐狸月下觀書,還吐納內丹,聽著怎麼這麼玄呢。”
“等到了,就看到了唄。”崔熠道,“那陳生雖心思縝密、博學多識,但他是個文弱書生,原六郎是個在江湖上有名有號的俠客,書生對上俠客,也隻能‘雌伏’了。”
周祈看看崔熠,顧忌旁邊還有謝庸,隻能啞忍,這種誰在上誰在下的事,全看誰拳頭厲害?
“顯明,上回我拜見長公主,長公主正見幾個將軍家的女郎。”謝庸淡淡地道。
“……男男與男女怎麼一樣?”崔熠看謝庸,“況且也沒成。”
謝庸點頭,“嗯”一聲。
“老謝,你太正經,你不懂,阿周懂。上回她去楊柳館,與我說那裡的郎君各色各樣,有的瀟灑俊逸,有的勇武剛毅,有的溫柔多情。那溫柔多情的,多半兒便是裡麵的‘娘子’。”
周祈把臉扭向崔熠這邊兒。謝庸嘴角兒比方才抿得越發緊了,扭頭看周祈,隻能看到個心虛的後腦勺。
“你今日怎麼沒大有精神?”崔熠總算發現了周祈的古怪。
“……熱的。”周祈道。
四月間的天,確實稍有些熱了。“要不咱停下歇會兒?”崔熠問。
周祈忙道:“走吧,走吧,到了再歇,越往後越熱。”
謝庸再瞥她一眼,抿著的嘴角兒又翹起來。
為免得崔熠接著說《大周迷案》,周祈與他說起驪山,問他從前可去過這瑞元觀,又說起驪山上的行宮,連“女媧補天”“烽火戲諸侯”都扯出來了。
崔熠從前雖沒去過這瑞元觀,卻去過自家的驪山彆業,“湯泉的水又清又暖,泡一泡解乏得很……”
周祈腦子裡不由自主又冒出《謝少卿出浴圖》來。在心裡幽幽地歎一口氣,周祈默念起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
從長安城到驪山極近,即便他們一路說著話,走得不快,個把時辰也就到了山腳。
進了山就難走一些,這瑞元觀在山中一處幽穀中,這穀其形如甕,故名石甕穀,相傳穀中有仙人登天之道。
周祈、崔熠、謝庸都不怎麼認路,但好在還有旁的一些香客。一對四十餘歲的夫婦,騎著兩匹健驢,行在周祈等旁邊,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進穀了。
“靈驗!靈驗得很。”婦人很愛說話,“那道觀與城裡的到底不一樣,後麵有山,旁邊有瀑布泉水,早晨的時候,霧氣繚繞,仙境一樣。我提了一壺水回去,給犬子煮藥,果然犬子精神更好了些——自然,也有觀裡道長靈符的緣故。”
被搶了買賣的周道長問:“在瑞元觀請一張祛病延年的靈符要花費多少錢?”
婦人伸出一隻手。
“五百錢?”周祈猜。
“五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