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誤殺清德後,清虛就木木呆呆的,觀裡便是幾個老成些的敬字輩道士合議主事。因玄陽師徒皆是凶死,不宜長停,道士們卜了卦,又與謝庸等商量過,便擇定三日下葬。
這已是第二日,道士們忙著出山購置棺木、大殮、念濟幽度亡經文,謝庸、崔熠、周祈、陶綏等客人幫不上什麼忙,隻開吊時祭奠上香也便罷了。
同樣祭奠上香的還有住在觀裡的遊方道士們。
這些道士隻住在這裡,不管觀中事,其中兩個年級大些的與謝庸打聽,“敢問貴人,貧道等昨日隻聽說玄陽真人在林中打坐時為狐狸所害,晚間又聽說清仁道長不見了,這如何清德道長也亡故了?”
謝庸把清仁攜毒蛇去見清德,清德以袖箭殺之,又藏了其蛇毒丹藥,後清德又被清虛砍傷砍破丹藥瓶子毒發身亡之事說了,“兄弟鬩牆,其禍不遠……”謝庸搖搖頭。
遊方道士們亦搖頭感歎,又問:“那玄陽真人——”
“如今看來,極可能也是清仁道長所為。之前玄陽真人曾有意傳位於清德道長,如今觀裡又有這丹書之利,清仁自然不忿,他身懷劇毒,功夫了得,要在林子裡殺了玄陽道長是不難的,又故布疑陣,做出狐狸爪痕來,不過是為了擺脫嫌疑。自然,斯人已逝,這也不過是推測罷了。”謝庸道。
遊方道士們都道,應該便是如此了。就在靈堂前,道士們不好說亡人什麼,不然或許還會說些“清仁道長平日看著便頗凶悍”之類的話。
其中一個道士道:“本以為這是神仙福地,最利於修道,如今看來……”
謝庸聞言知意:“莫非道長有遠遊之意?”
這道士竟然是個愛談玄的:“貧道等本就是方外人,四處為家,談何遠近?”
謝庸點頭:“道長說的是,是某淺薄了。”
周祈站在旁邊,聽謝少卿與道士們閒聊,眼風掃過不遠處正與另一個遊方道人說話的陶綏……
道觀裡擾攘忙亂了一天,燒過了晚香,不久就安靜下來,各個院子的燈火漸漸都滅了,隻靈堂三盞靈前燈還亮著,幾個守靈弟子頭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兩個人影拔開道觀門插關,走出來。
兩人快步往山間走。
“先點著前麵的大殿,那邊沒人,等燒旺了,即便有人去救,也救不下。等都去大殿救火了,我去燒靈堂,你去燒後麵的醮壇。”
“不!我去燒靈堂!”
“也可。可惜那醮壇建得太過結實,木少石多,也隻能燒什麼樣算什麼樣了。”
“要我說就該先點道舍,他們一個個自顧不暇的時候,我們從容去燒靈堂和大殿。”
“我們已經說過此事了。元凶首惡已除,何必多造殺孽。”
“嗬!這幫道士沒一個好東西,能燒死一個是一個。從他們住進這道觀開始,就不是什麼無辜人了。”
“二郎!”
“罷,罷,聽你的。”
二人來到一個山洞前。那個被稱為“二郎”的吹亮火折子,往山洞裡麵走,“我晨間來看過,都好好的,我之前還怕老鼠之類把油——”
他突然停住,目光投向洞中放油脂、硫磺、鬆香等物之處三個黑黢黢的身影。
周祈倚在石壁上打個哈欠,“你們再不來,我就睡著了。”
“陶郎君,徐郎君。”謝庸淡淡地招呼道。
羅啟隻在謝庸身旁抱劍而立。
陶綏臉上的驚愕化成一抹微笑,“一直沒問,不知貴人官居何職,應當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吧?”
“大理寺少卿謝庸。”
陶綏再笑一下,“想不到會撞在大理寺少卿手裡,大約這就是天意吧。”
“什麼天意!”石匠徐二郎掏出腰間竹筒、擰開蓋子,朝謝庸甩去,又把火折子扔向那堆易燃之物。
周祈跨步擋在謝庸身前,舉刀揮過,毒蛇被斬為兩截,又身形不止、就勢翻身,接住那火折子。
羅啟已經拿刀與徐二郎戰了起來。想不到徐二郎竟然也是個會用刀的。
周祈挺刀上前,架住徐二郎的刀,把火折子塞在羅啟手裡:“我來!”
周祈撩開徐二郎的刀,左劈右砍,極淩厲地一陣快攻。
徐二郎雖多年也勤練不輟,自身也有幾分悍氣,但到底比不得周祈。
周祈刀刀不離其胸腹,徐二郎漸漸左支右絀。
周祈變招,刀沿著徐二郎格擋的刀上滑,還是那式她用慣的殺招——刀尖挑在了徐二郎的下巴上。
“若不是剛才砍了蛇,你今日定會見血。”周祈冷哼。
一直拿劍在旁替她掠陣的羅啟極想像陳小六一樣喊“老大威武”,但到底顧忌謝庸在身旁,沒有叫出口,此時趕忙上前幫著把徐二郎綁了。
徐二郎扭頭,看向一動未動的陶綏,“你怎麼沒——”
“他比你有眼色!”崔熠帶著絕影、的盧從外麵進來,“以後彆把這堵截補刀的活兒交給我了。沒意思!”
但崔熠還是沒忘替周祈吹噓:“阿周,你真是越來越英姿颯爽了!活像個女戰神,嘴裡能噴火那種!”
周祈嗤笑:“嘴裡噴火……那是妖怪!”
有絕影拿著的火把照亮兒,周祈看一眼許二郎,伸手接過羅啟手裡的火折子,扔進那盛“油”的桶中,火折子應聲而熄。
徐二郎一怔。
“還想縱火燒我們?”周祈沒好氣兒地道,“我們像是會站在一堆燃爆之物旁邊與凶徒打架的蠢貨?”
許二郎不說話。
陶綏微笑:“被諸位抓住,我等倒也不冤。不知貴人們是怎麼發現我與二郎的,又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郎君名綏,史書中載塗山人之歌,‘綏綏白狐,九尾龐龐’,徐郎君的‘徐’與‘塗’極相似,我猜陶郎君和徐郎君應該都姓塗吧?塗山氏之塗?”謝庸問。
陶綏點頭:“不錯。”
“這道觀所在,原來是塗姓家族聚居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