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斬官雖然是地方小官,對京城朝廷的事情也要有所了解,他當然知道寧王身為王叔位高權重,而且膝下隻有一女。不然之前來的寧王義子也不會如此受到蘇州達官貴人的追捧了。一個義子尚且有那麼高的待遇,如果此女當真是寧王府的郡主那麼也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安安說:“不信你可以看看這方印,沒有人敢冒充皇族。”說著她從朱娉婷手上雙手接過印鑒,送到監斬官桌上去。
監斬官看了又看,終於確定這一方印的確為寧王府所有,立刻起身,來參見郡主,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拜倒。文徵明祝枝山一行人都是認識她的,沒想到朱庭竟然男變女,還成了郡主了!紛紛隨著眾人一起下拜,隻要能阻止他行刑,再意外的事情他們都能接受。
文徵明小聲說:“她竟是郡主,怪不得上次朱子健對她受傷那麼緊張。”
祝枝山高興地說:“這下好了,周文斌有救了。郡主都出麵了,我不信那個官還敢斬。”
文徵明說:“可是郡主也要依律例辦事呀,如果強行插手隻會惹來天怒人怨,給她自己找麻煩。”
朱娉婷帶著印鑒本來也不是為了證明身份,而是為了用它取錢的,沒想到這次還能派上用場,“都平身吧。”
監斬官大人起身後說:“就算您是郡主,也不能夠阻擋定了罪的人行刑,還請郡主見諒。”
朱娉婷說:“我說了,周文斌是被冤枉的,你斬了他,他日我替他翻案之後,擔不擔得起以血還血的責任呢?”
監斬官:“這……這個,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歐大人已經作出判決,刑部也同意,卑職也隻是照章辦事而已,郡主您出麵阻止,真的讓卑職很為難啊。”
朱娉婷說:“歐大人已經找到新線索,本郡主叫停行刑也是不想有冤案發生,草菅人命。稍後歐大人到了,你就知道真假了。”
監斬官見她並未以勢實壓人,隻是讓暫緩行刑,一起等歐大人來。便也公事公辦地說:“既然如此,那就暫停對周文斌的行刑。”
周文斌本來以為這下必定人頭落地了,回憶短暫的一生,隻覺得可笑之極,他一直堅持的報仇,竟然是個誤會。從朱娉婷亮出身份開始,周文斌一直是蒙著的狀態,向來都自詡聰明,腦子這時卻有些不夠用了。
直到監斬官宣布暫停行刑,周文斌這才從蒙著的狀態恢複了一些,怪不得她昨天說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讓他死的,原來她真的有辦法。周文斌原來猜她要劫法場,現在卻是比她來劫法場更讓人震驚。
眾人等了一會兒,大概不到一刻鐘的功夫,果然遠處互相攙扶著來了兩個人,正是歐大人和唐伯虎,唐伯虎一路大喊著:“周文斌是無辜的!”
歐大人一邊被唐伯虎攙著小跑著趕過來,一邊喊:“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歐大人到了後立刻對監斬官說:“放了周文斌,此案重審!把周文斌壓回衙門!”
“是,大人。”監斬官心想,看來這一次蘇州知府審案真的鬨了個大烏龍。如果不是郡主出麵,真的把人斬了的話,他們兩個恐怕都烏紗難保。
祝枝山高興的迎過去:“伯虎,你終於來了!怎麼這麼久?!周文斌差點小命就沒了你知不知道,我和徵明兩個也差點兒陪他一起挨刀子。”
唐伯虎喘著大氣說:“抱歉,路上摔了一跤,還好趕得及。”
歐大人都來了親口說發現了新線索,稍後再審。朱娉婷既然已經表明了身份,而且還插手了周文斌一事,再次開庭的時候,歐大人在旁邊設了一個貴賓座位給郡主,讓她一同聽審。
唐伯虎在庭上叫來被打的六藝學員,他傷的是左半邊臉,左邊的牙都打掉了半口,而周文斌右手根本就斷了,到現在也沒能長好,連在蹲班房的時候都帶著夾板。自然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力量,所以說當日行凶放火的一定另有其人。歐大人判周文斌當場釋放,皆大歡喜。有很多人替他歡呼,有人為他高興。
周文斌看向朱娉婷,朱娉婷向他點了點頭。周文斌還是第一次見她穿女裝的樣子,真的十分漂亮驚豔。可是他一句話都沒說上,朱娉婷就被歐大人請走了。歐大人堆笑著說:“下官不知道郡主您大駕光臨,真是有失遠迎,特地在內宅請夫人備了一桌薄酒,請郡主賞臉光臨。”
私下裡,安安說:“小姐,這次你的身份暴露了,這蘇州恐怕不能再待下去了。”
朱娉婷說:“我知道,我爹覺得女孩子不應該拋頭露麵嘛,他知道我在這裡暴露了身份,一定會派人來接我回去的。”
“小姐,你為了讓王爺刮目相看才去的六藝會館,那你之前做的那些事豈不是前功儘棄?”
安安見郡主不說話,都替她著急,“你為了那個周文斌,真的是勞心勞力,你對他這麼關心,為他做這麼多事,不知道值不值得。”
朱娉婷無奈的說:“你老毛病又犯了是不是?又開始婆婆媽媽,小姐我的事不用你多操心。”
安安懊惱道:“小姐,人家是擔心你嘛!”
朱娉婷:“我知道,行了,彆廢話了,快點幫我換衣服。”
安安問:“換衣服乾嘛?”
朱娉婷就:“換上書生的袍子去六藝會館。”自然是趁王爺的人還沒有來,再做些該做的事,在蘇州的日子不多了。
朱娉婷回了書院,眾人紛紛過來行禮,剛開始那群小子們還有些拘謹,不過說了兩句話之後發現她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仍然是那個可以跟他們打成一片的同學兼助教,便都放開了很多。甚至還都很興奮,原來他們身邊的同窗是男扮女裝,而且還貴為郡主之尊,說出去夠他們吹一輩子的。
還有人圍著安安,問長問短,有人開她的玩笑說:“你們家公子是郡主,那你也不可能是小書童吧?”他們之前就覺得安安比較可愛,不像個男孩子,圍著她的人還不少,當然沒有人敢不自量力的來圍朱娉婷問東問西。所以她把安安留下,一路來到周館主這兒邊,華丙寅還在為周館主施針治療。
華大夫早知內情,對她還是一如往常:“剛開始施針還有點效果,不過現在卻又沒什麼動靜了。周館主近期可能不會醒來,拖得越久對他越不利。”人還有呼吸,身體就那麼無知無覺的躺著,對腦子還有身體肌肉骨骼的傷害都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這種活死人往往是拖得越久越難醒過來。
朱娉婷提議:“不如試試其他刺激治療。”
華大夫說:“你有什麼想法?”
朱娉婷也是突發奇想,說:“聽說周館主他不會遊泳,一向怕水,你覺得我們把他放進水裡,跟他說他快被淹死了,叫他快點醒來,會不會有什麼效果?”
華大夫:“可以試試。”之前都是叫周館主的兒子孫子,還有他的學生們在他病床前呼喚他,這都是親情,還有師生情誼這些溫和積極的方麵,希望能喚醒他。如果周臣以為自己快要被淹死了,那他反應也許會更大一些。
事實證明,這個效果還真是不錯。在多次被浸在水中,身臨其境的感覺到要被水淹後,他醒了過來,隻不過他從深度昏迷中醒來感知方麵都是慢慢在恢複,他能夠睜開眼睛,知道很餓,但是不能立刻行走說話,隻要他能醒來,就已經是最大的進步。華大夫信心滿滿,每天都在給他做恢複訓練。
周臣的聽力和接收能力沒有問題,所以很多學生會時常來到老師的病床前陪他聊天,讓他知道他生病期間會館發生了大大小小事情,朱娉婷也向他坦白身份,並說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離開了。隻是她還不知道,還有同學,財監,學政在在周老師從前各自說了一番話。學生們是從安安那裡得來的消息,說朱娉婷和朱子健雖然都是寧王府的人,可是郡主向來看不慣朱子健的所作所為,之前郡主中了蛇毒,朱子健聽說會傳染人也是第一時間躲起來不見人影。
大家極力幫她證明她和朱子健就算同樣姓朱,但是真的沒什麼關係,讓周老師不要誤會郡主到六藝會館來是和朱子健一個目的。朱子健之前一心搞垮六藝會館,想趁他們落魄的時候坐收漁人之利。六藝會館的人自然都對朱子健警惕的很,不過現在明知道她是寧王的女兒,卻沒人覺得她居心不良,畢竟她的所作所為是有目共睹的。
朱娉婷早就在表露身份時就預料到了後果,見到周館主能醒過來也真心為他高興。
周臣醒來之後,才知道他昏迷的這段期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他一能說話,立刻為周文斌證明,說周文斌的確是來找他拿舉薦書的,沒想到卻害得周文斌遭了一場牢獄之災,險些鑄成不可挽回的大錯。
當彆人問起,到底是誰傷他的時候,周館主仍然心有餘悸:“秋月……”
“秋月?”唐伯虎說:“秋月不見了呀,老師你會不會看錯了認錯人。”
祝枝山說:“怎麼可能呢,伯虎,你冷靜點,聽老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周臣說:“其實我也不知道,開始的時候,秋月好像要殺我,但是後來又沒有殺。”他後背的皮膚全部都傷了,已經一點也看不出之前那個刺青的痕跡。周臣本來就是喝醉酒的情況下,被卓冰捉去充數往他背上刺的刺青,本來他就覺得文人刺青有辱斯文,毀的腸子都青了。現在刺青毀了,他反倒鬆了一口氣。而且背上的傷口在華大夫的照料下已經在他醒來之前就愈合了。
唐伯虎對這件事十分在意:“到底是不是秋月,她為什麼要殺你啊?”
文徵明說:“是啊,老師,究竟是怎麼回事,當天出事之後秋月就不見了!伯虎他親也沒成,很著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