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場外麵, 何離遇到了一個不速之客,來人正是宮女元玥。兩人每一次見麵都是互相揭短,很有歡喜冤家的對頭架勢, “是你啊。”
元玥轉著圈地打量他:“真的是人靠衣裝,升職了?”
他們上次見麵的時候, 還是元玥被宋王妃牽連,被發現她私自跑到霓裳閣,那裡是尚宮局存放貴重物品的禁地,宮人無事不可以去, 她蹲了幾天的大牢,何離把她從牢裡撈出來。那時何離才剛進宮,隻是個普通的侍衛, 現在當上參軍,軍服自然也不一樣。
何離說:“你不是也穿上了女史的衣服,也沒變得多好看。”何離抬腳欲走, 似乎不想與她一般見識。
元玥誇張地伸出雙臂, 擋住他的去路:“哎,你不能走!”
何離說:“為什麼不走?不是你說的嗎,下次見到你就遠遠的繞開, 彆出現在你視線裡。”
元玥胡攪蠻纏地說:“你還欠我人情!現在宮中有冤情!你身為龍武軍不能做視不管!”
李隆基從不遠處走過來:“有什麼冤情啊?”
元玥張口就來:“沒你的事兒, 站一邊兒去!”元玥不認識他, 今天李隆基要和何離出宮去, 穿了一件灰藍色的便服,的確是很不起眼。
何離驚訝於她的大膽, 正要說什麼,李隆基向他搖了搖頭。
元玥這個時候已經轉身過來,繼續對何離說:“我們司設房有一個女史, 被人冤枉偷東西,扔進掖牢沒人管!沒憑沒據!宋王妃就一口咬定她是犯人!現在還關在掖牢啊!”
何離挑眉:“告她的人是宋王妃?”
元玥強調說:“我跟她都是無辜的!你們龍武軍連殺人凶案都能查明,沒道理這一點小事還解決不了吧?”
李隆基說:“如果這位女史是受人冤枉的話,龍武軍絕對不會坐視不理。”
元玥歡快地說道:“那這位大叔說的對呀!”
李隆基一愣,再次打量自己這一身,的確是偏成熟穩重的風格,不過他才二十幾歲,不至於老得像大叔吧?
何離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咬牙切齒地小聲說:“喂,他不是大叔,他是平王啊!”
元玥還在紮紮呼呼:“原來他叫平王”她眼睛突然瞪得很圓,說到一半立刻矮身行禮:“奴婢參見平王殿下!”
李隆基說:“是非自有曲直,公義必得申張,無辜必還清白……我這位大叔說的對不對呀?”
元玥狂點頭:“對呀!——呃,我是說,平王殿下說得對呀!”
李隆基說:“我們還有要事要去處理,兩日之後回宮再徹查此案,會不會太遲啊?”
元玥立刻說:“不遲!多謝平王殿下秉公無私,元玥不再打擾,先行告退。”
元玥看起來很活潑又沒有心機,是個會直言直語的女孩子。在大多數人看來,她俏皮中透著可愛,雖然有點小冒失,也讓人不會反感。就算是被叫了大叔,平王也沒有生氣,反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有點感興趣地說:“你這個女史朋友倒是挺有意思的。”
何離有些尷尬,他欲言又止,李隆基敏銳地問,“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何離什麼都沒有說,他覺得如果自己特意提起見過太平公主的事,會顯得太刻意了。
李隆基麵上含笑,等到轉過身之後,他的笑容就消失了。
兩天之後平王外出回來,也沒忘了答應小宮女的事。畢竟牽扯到宋王妃,平王讓平王妃先去大嫂那裡探探口風。他們想查這件案子為宮女伸冤平反是好意,就不能繞過宋王妃去。
相處這麼久了,他們也了解了宋王妃的性格。如果這件事情繞過她,宋王妃一定會不依不饒。就算那被關的宮女真的無罪,恐怕事後也要承受宋王妃更大的報複。
更何況是一手主導的平王,更會遭到她的記恨了。
宋王夫妻倆人,宋王在與王妃的相處中似乎不占優勢,宋王妃的性格更強勢,才是占主導的那一個。於公於私,平王都打算跟宋王妃打個招呼。
平王妃與宋王妃接觸得多,若不是受夫君囑托,她當真不願意與宋王妃打交道。
因為宋王妃從來就沒看得起過她王臻。
平王妃王臻就算平日表現得再溫婉淑惠,到了宋王妃麵前,她的好涵養總是要破功。
當然,平王妃這種厭煩和不耐煩藏得很好,宋王妃至少沒有看出來。
承慶殿,平王妃到的時候宋王妃正坐在梳妝台前挑選發釵,看到平王妃到來,彆說起身相迎,連眼皮都沒有多抬一抬,“喲,你來了,可真是稀客呀。”
她在平王妃麵前十足的傲慢,平王妃已經見怪不怪了。平王妃這次來是有事相商,自然要堆起笑容套近乎,“嫂嫂的首飾當真是琳琅滿目,還都十分名貴呢。”
宋王妃不無炫耀地說:“這些都是姑姑賞的,她還邀我一起遊園賞花。我看你首飾那麼少,可能沒見過這麼多的好東西,幫我看看怎麼搭配吧。”
平王妃隱忍地上前,拿起來一隻發簪說道:“遊園賞花,金蝶簪與金花釵,活潑又有意境。”其實她真心想說的是,這幾隻發財搭配在一起當真俗不可耐,正好適合宋王妃。
宋王妃隨口吩咐道:“幫我插上去看配不配。”她倒是一點都不客氣,把平王妃當自己的貼身宮女使了。
平王妃上前幫她試發簪。
宋王妃就逮著機會說:“我這個人不會拐彎抹角,有些話真是不吐不快,你的手這麼粗糙,哪裡像個王妃呀,簡直像是做粗活的手。現在已經不是平王被幽禁洛陽的時候了,宮裡的粗活,你不會還是事事親為吧。”
平王妃說:“能夠夫妻二人患難與共,照顧三郎,臻兒一直感恩戴德。”
宋王妃冷笑道:“平王是庶出之子,縱使有功也隻能助我夫君成大業,注定一世默默無聞,寂寂無名。”
平王妃剛要把那發簪用力插下去,宋王妃卻已先一步把發簪薅了下來,“這隻發簪一點都不配我的衣服!不用你幫我選了,春草,還是你來吧!論起伺候人的功夫,妹妹,你真是有得學呢,要不要我把春草借給你幾天?”
平王妃皮笑肉不笑地說:“嫂子□□奴婢的本事自然不一般,我聽說嫂嫂之前遺失了一件東西,還讓人把涉事宮女關進了掖牢,畢竟是尚宮局的人,不屬於承慶殿。奴婢們有什麼不本分,你罰一罰也就算了,何必要把人關起來呢。”
平王妃進入正題,真的是一刻也不願意多待,並不是在言語上爭辯不過宋王妃,隻是經驗告訴她,就算贏了也不用覺得多高興。這宋王妃是個直腸子,而且還記吃不記打,她給你的難堪她能津津樂道好久,輪到她自己身上卻是個沒心沒肺的轉頭就忘。
這讓平王妃還沒有成就感。
宋王妃說:“本宮想怎麼做,不需要你來教。不
就是個奴才嗎?妹妹管宮務要管到我頭上?”
平王妃說:“我這也是為了嫂嫂好,關進掖牢的都是犯了罪的宮人,也不能平白無故的一直關著,總要審問定罪才行。”
宋王妃說:“你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當是為了什麼,原來是為了那賤婢求情。你跟她是什麼關係,她是何時巴結上你的?妹妹若是真想給不相乾的宮女做主,是不是也應該拿出點誠意來?”
安仁殿,李隆基見王臻從外麵回來了,知道她去乾嘛了,便眼帶詢問地看向她。
王臻輕輕搖了搖頭,代表事情不太順利。
她把在承慶宮的事情說了一遍,宋王妃後來同意龍武軍審甘若芊,不過是有條件,條件正是讓平王妃讓出利益。她們兩個人的交集自然在宮務上。
李隆基說:“我知道宋王妃的胃口大,沒想到真若論起來,大哥的野心尚且不及他這位王妃。”
他見平王妃有些低落,寬慰道:“又讓你受委屈了。”
平王妃說:“其實能為三郎分憂解勞,臻兒一點都不覺得委屈。”
李隆基說:“有妻如此,夫複何求!我現在已經是親王,你也貴為親王妃,日後還會更進一步,我怎麼還能讓你受這種苦?”
兩人成婚已經八年,向來是舉案齊眉,共同進退,連吵架都沒有過,感情一向都好。
平王妃說:“三郎的意思是不同意大嫂的意見,那個宮女呢要怎麼辦?”
平王說:“她隻不過是一個宮女而已,怎會有我妻子的金貴,為了一個宮女委屈你,我當然舍不得。”更何況他更舍不得到手的利益,怎麼會為一個不相乾的宮女放棄,就算那個宮女真的無辜又如何?
平王妃看出他臉色不好,一邊煮茶湯,一邊溫柔地問,“怎麼了,什麼事惹你心煩?”
麵對妻子,李隆基從來不必掩飾野心:“之前我一直以為大哥不足為懼,甚至我很容易就能讓他出局。沒想到,隻是因為那時他沒有掌權,當他真正掌權的時候,必然會有分歧。”
宋王之前一直淡泊名利,也怪不到他身上,隻是因為他是真的沒辦過什麼差事,隻是空有爵位和尊貴的身份而已。
如今李隆基入了吏部,他大哥入了戶部,兩部之間不僅有合作,還有時涉及到具體事物,自然會有利益衝突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