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陣兒,知道各處要往外攆人,不少人都戰戰兢兢,特彆是寶玉房裡的那些丫鬟們,生怕被攆的是她們自己。
她們如今在府中過的日子滋潤的比普通人家的小姐都好,主人家富貴,寶玉作為頂頭上司又寬容待女孩們好,從來都是好言好語哄著她們。寧願從此多分點兒擔點兒活不教。,也不願意出去。
等到各處都塵埃落定了,留下的才總算鬆了一口氣。
不過王夫人這次放人也算是給眾丫鬟們一個警醒,若是主人家覺得你不好了,立馬就放出去。
沒看那大批的都放出去了,不再差一個兩個。
所以大家都用心做事,不敢怠慢。
雖然人員裁撤了一小半,沒有那麼多冗雜和相互推脫,工作效率卻高了起來,
尼姑們除了妙玉仍然住在龍翠庵之外,其他的都已經打發走了。
還有那些小戲子們暫且留著了,這時候的娛樂並不多,家中有一班小戲,老太太和姑娘們偶爾還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時隔不久,皇上見賈政人品端方,名聲清高,封他為外省的學台,好為國家選拔真才實學的人士。
賈家上下高興不已,這可是皇上提拔賈家的開始。
大家都以為皇上終於想起了賈家老臣,而且這個恩典直接落在賈政的頭上,那必然是看著賢德妃麵子,覺得賈家飛黃騰達的日子馬上就要來了。
在上下高興的當口,王夫人也說不出,讓賈政推辭彆做這個學台的話。
她知道話一出口一定會受到質疑,甚至賈政可能覺得她是瘋了,竟然還有勸丈夫往外推升官兒機會的。
王夫人唯有多囑咐他在任上克己勤勉,一心報國,約束好手下等等。
賈政要去赴任,自然不會自己去,他養的那些清客都是要跟著他的,有事情了找他們商量商量做決斷,養這幫人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有幫手。
王夫人不放心的就是這群人,雖然知道他們人品敗壞,蟄伏在賈政這裡就是等待這樣的機會去大展身手貪汙受賄。
可是在人家沒做出來之前,王夫人也說不出他們有問題。
說了賈政也不會信,還會認為王夫人血口噴人,懷疑他的這些門下清客們。
王夫人又怕賈政受他們愚弄,到時候也不能及時發現。
她便跟賈政說:“族中有一子弟芸兒是個能辦事會說話的,隻因為從小失去父親,落魄了,沒有機會學東西。”
讓賈政帶著他出去曆練曆練,平時就算當個小廝也好。讓他長長見識,學學辦事兒。
賈政是願意提攜後輩的,特彆是可造之才的後輩。
他連彆人家的人都不吝嗇於提拔,攏到賈家的勢力裡麵,更何況是自己家人呢,賈家有出息的子弟越多越好。
叫來賈芸一看,果然喜歡,就決定這次帶著賈芸一起了。
賈政本身就是個甩手掌櫃,有什麼事情都喜歡吩咐人去做,很少親力親為。
他在家裡的時候,都把賈璉叫過來替他辦事兒。
而這次外放學台,賈璉是不可能跟著的,隻因賈璉也有個官身的,沒有聖旨自然不能跟著賈政出京。
如今有了個賈芸,正合他的意。
賈芸意氣風發地跟著賈政出發了。他臨走之前,太太已經好好囑咐過他,這次的目的除了曆練學習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他要悄悄地當賈政的耳目。
看住他的那些清客,如有任何不法之事或越軌行為,要立刻去告訴賈政,不能讓他們糊弄了老爺。
到時候若是真出了問題,清客們可以拍拍屁股走了,而賈家全族都要跟著背鍋。
賈芸當然知道若是這幫清客真的徇私枉法問題的嚴重性,跟王夫人保證會儘他所能,替老爺守好門戶。
王夫人這幾天忙著幫賈政打點行李盤纏,趙姨娘,周姨娘也來跟著忙活。
王夫人看了看趙姨娘,對賈政說:“老爺在外的時間長,若沒有一個妥當人安排起居,也不能叫人放心,老爺且看看喜歡讓誰跟著。”
實際上王夫人明知道賈政冷著趙姨娘很長時間了,自從知道和馬道婆勾結殘害寶玉開始,便從未給過她一個好臉色,不過,這兩人必定也是多年夫妻了。
反正王夫人從來不把趙姨娘當對手,也不把賈政當丈夫,隻當他是上司看待,不介意給他們一個台階下。
趙姨娘躍躍欲試,周姨娘老實本分從來不言不語。
賈政看都沒看自己的兩個姨娘,說道:“我這次侍奉聖上之命,去為國家選拔人才,尚有公務在身,身邊再帶個女人像什麼話!”
趙姨娘本來躍躍欲試,就等著老爺發話,就可以帶她一起去。
他們兩個這麼多年,賈政還從來沒帶她出過門呢!
賈政自己也沒出過門任過官兒,趙姨娘之前也幻想著,若是能跟老爺一起出去,沒有太太管束,她才總算能常常做女主人的滋味。可也知道這想法多半是做夢比較快。哪個太太會安排姨娘跟著老爺出門的,除非老爺自己提起她。
可是這些天下來,她並沒有機會和老爺單獨相處。
沒想到太太竟然親自遞過話來,可把趙姨娘激動壞了。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周姨娘便撇了撇嘴,她知道老爺就是礙於麵子也不會帶她們之中的任何人。趙姨娘自己走在鋼絲上耍猴戲麵不自知,還想四處蹦達呢,當真是可悲可歎!
果然,賈政根本沒打算帶人出去。
賈政卻一口否決了,趙姨娘的心從天上跌到地下。
王夫人說:“老爺說的對,帶人出去不方便,可也彆委屈了自己,全是小廝們粗手笨腳的照顧,實在委屈了,老爺路上若有喜歡的清白人,自可以先收著,等回來見過了老太太再給名份。”
賈政有一個如此替自己著想,又不生嫉妒之心的夫人,本來應該高興的,可是經過這幾年的相處之後,他也早就看明白了。
夫人正是嫌棄他,所以才總把他往外推。
兩人若想回到年少夫妻時的樣子,那是不能了。
賈政常常為此感到自責,一定是他這些年來寵愛趙姨娘的作為傷透了夫人的心,所以才讓她吃齋念佛,人雖然還在府上,心已經在紅塵外了。
於是他對本來就已經有了很大意見的趙姨娘,越看越不順眼。就算不礙於名聲體麵,他也不會帶她去。
而丫鬟下人們隻覺得夫人真是大度賢惠,簡直是賢妻良母的典範,一切以老爺為主。
老爺有此夫人,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姨娘們也隻能乾著急,覺得太太實在太大度了,本來老爺在家他們巴不得太太這樣,可是現在老爺要外放出去,這對她們而言反倒不好了。
生怕賈政回來之後再帶回來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妖精,他們都已經上了年紀,那誰還能乾得過啊。
王夫人卻自覺照顧好賈政,不落話柄就行了。她才懶得操心賈政去睡誰,有沒有人伺候。
家裡的兩個姨娘現在也形同虛設,王夫人也不能裝不知道。作為賢妻自然要替丈夫張羅了,還好他馬上要外放了,這事兒便讓他自己掂量去吧。
自從知道趙姨娘的罪行之後,賈政再不肯去她屋裡,還連個正眼也沒有,不過是為了兩個孩子,才暫且容忍著她。
以王夫人的經驗,等到探春出嫁,賈環娶親之後,這個趙姨娘必定是查無此人,會消失得無影無蹤的。
這就是大家族的齷齪,時不時的消失一兩個人也沒人會注意。
而這些姨娘之流,與奴才也沒有區彆,觸犯了家規道德,就如同觸犯了法律,主人家是有權利進行處置的。
賈政奉了聖旨,擇定在八月二十日起身,那天,拜過宗祠以及賈母,便啟程赴任。
探春知道了她姨娘乾的那些齷齪事兒,鬱結難疏,也跟著沒臉見人,躲在院子裡好幾天不出來。
不過後來她也想通了,她也不能一輩子藏在秋爽齋裡。
趙姨娘是趙姨娘,她是她。
她自己行事做事和趙姨娘不同,自有她的一番道理。
趙姨娘非要自絕後路,做出那種丟臉掉腦袋的事情來,她攔不住也管不了。
何況現在是事後,已經人儘皆知了。
就算是探春這個跟她有血緣關係的人,都知道趙姨娘沒什麼以後了,不過熬日子罷了。
能夠給他們少丟點人,探春就阿彌陀佛了。
他們雖然有割不斷的親子關係,可是探春的母親是太太,她日後隻看著太太就行了。
聽說外麵那馬道婆定罪問斬都已經數月了,這些天來,太太和老爺一定早就知道了。
而太太一如往常,並沒有表現出對她厭惡或者牽怒遠離之類的,可見在太太心中仍然和以前是一樣。
王熙鳳見有風聲漏進來,才不得不把所有人聚在一起,讓千萬瞞著老太太。
就連鳳姐兒對她仍是與往常一樣,可見彆人並不把她和趙姨娘畫上等號。
探春本來就是個大氣的,更會自己寬慰自己。
她本就有個身份尷尬的娘,夾縫中生活了這麼多年,如果再不自己有本事爭口氣,在這個家族裡也要像賈環一樣活成透明人了。
於是探春打起了精神,給各處都下了帖子,請大家過來到她的秋爽齋一聚。
這幾天她不曾出去,對外就說有天晚上貪看雨後初霽的晴朗夜空,九點多還在芭蕉樹下散步,著了涼。
這幾天各處都有人來問候,她便下貼子說:如今病好了,感謝各位兄長姊妹的垂問之情,又想起古人起詩社,想來不是男子的專長,她如今也想起一個詩社,眾人若有興趣,便請各位兄弟姊妹前來一晤。
寶玉歡喜的什麼似的,來的時候看見眾人都來了。
大家見寶玉進來說,“看吧,又來一個。”
探春笑著說:“我不算俗,偶然起個頭,寫了幾個帖試一試,誰知道一召皆到!”
寶玉笑著說:“可惜遲了,早就應該起個社的。”
他本就喜歡吟詩作對,更喜歡和姊妹們在一處,這如今風雅的詩社一開,簡直正對了他的心意,更恨自己早沒想到。
探春笑著,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就知道二哥哥會最喜歡。
林黛玉說:“你們隻管起詩社,彆算上我,我是不敢的。”
迎春說道:“你若是不敢誰還敢呢?”
探春笑著說:“這起詩社,一來是效法先賢雅士,二來就是仰慕林姐姐和寶姐姐的詩才。”
寶玉說:“這個我作證,三妹妹給我的帖子上就是這麼寫的,這可是個正經大事兒,大家都彆你謙我讓的,有主意的出主意,有章程的出章程!寶姐姐也出個主意,林妹妹也說個話。”
寶釵笑著說道:“我就說你是無事忙,這會兒人還沒到齊呢!你急什麼?”
一語未了李紈來了,進門就笑著說道:“雅得很,要起詩社,我自薦為掌壇,前兒個春天我就有這個意思,隻是想了想我又不會做詩,瞎亂起些什麼,因而才忘了。既然是三妹妹高興,我就幫你作興起來。”
接下來大家各自取了雅號,彆人的號都有了,唯獨寶玉因為之前有用過幾個舊號,又都不喜歡了,還想再重新起一個。
探春說:“你的號多的很,又起什麼,我們愛叫你什麼,你答應就是了。”
寶釵就取笑他說,“這世間難得的就是富貴,更難得的是閒散,兩樣不可兼有。偏偏你就兼得了,就乾脆叫你‘富貴閒人’吧。”
寶玉連忙說:“當不起,當不起,到是隨你們混叫去吧。”
然後李紈又說她和迎春,惜春都是不太會做詩的,卻也受邀做了這詩社的成員。乾脆讓迎春和惜春作為副社長,一個負責限韻出題,一個負責監場謄錄。大家彆強求她們三個作不作詩,有簡單的他們也會作一些。
迎春和惜春兩個的才華本就不比眾人,聽到這話,自然是十分讚同的。
隻是探春沒想到,她這個提議一出,大家積極響應外,立刻被大嫂李紈摘了桃子。還拉上了迎春和惜春,跟她站在同一戰線。
探春也不好再強要回社長之職,說:“這話也就罷了,隻是自想好笑,好好的我起了個主意,反叫你們三個管起我來了。”
探春說既然是她出的主意,那第一社就應該在她這裡開。於是有了第一個海棠詩社。
吟詠的正是賈芸臨走之前送給賈寶玉的兩盆白海棠,寶玉貢獻出來,讓大家吟詩作賦。
探春提議辦詩社,將大家聚集起來,投其所好,自是想在姐妹之中建立威信,增加彆人對她的好感度。
大家輪流吟詩作賦,打發閒暇的時光,也讓園中生活能夠增添雅趣。
賈母和王夫人,無疑也會支持他們的舉動。
一個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有著超群的文采,錦心秀口,談論的是詩詞歌賦和風花雪月,怎一個‘雅’字了得。
又打發了時間,又不生事端,這聚會還很文雅,家長們都是同意的。
賈政那邊,清客們見到賈芸雖是旁支子弟,卻是賈政孫子輩兒,做官的時候都帶在身邊,明顯很有提拔曆練之意,也不敢小覷了他。
又見他為人圓滑,很會說話辦事兒,而人品卻正直,倒是收斂不少。
上次來過賈府打秋風的劉姥姥又來了,摘了一大批地裡麵頭茬摘下來的新鮮瓜果送給賈府,她這次來與第一次戰戰兢兢求施舍不同,是為感謝賈府上次慷慨相贈來的。
上次王熙鳳給帶回去的那四十兩銀子,真是幫了大忙了。
本來她家裡飯都要吃不上,這個冬天不知道怎麼過。
來了一趟賈府,天上就掉下來這四十兩銀子,那可是莊稼人兩年的嚼用,果然這大家族出一根汗毛都比他們的腰粗。
劉姥姥把這錢拿回去,不但一家人有了過冬的開銷,春天還多種了幾畝地。這一整年,地裡的活兒變得忙了,收成也多了。
劉姥姥一直在地裡忙著不得空,趕緊趁著不忙的時候,讓人趕著車,把這些瓜果蔬菜送城裡來了。
平兒這一次回王熙鳳的時候,剛好在老太太那邊,老太太聽到了有這樣一個老人家,也說要見一見,說她正想找個積古的老人家說話呢。
劉姥姥是個很有生活積累的老人家,看似淳樸,其實也很世故圓滑。
一見到賈母的麵兒,就討了這位老太太的歡心。她說的也是老太太,太太,還有姑娘們愛聽的話。
故事都能現編的,劉姥姥編的那個十七八歲的水靈姑娘大冬天雪下抽柴的故事,連賈寶玉都聽著了。
她投其所好的技能很是有一些,王熙鳳看穿了也不戳穿她。
王熙鳳管家見識過了許多人,自然是比這些姑娘們見的多了,自然知道有這樣圓滑事故的人,各人有各人生存的法門。
賈母便留劉姥姥在家裡多住幾日,改日也跟老太太逛逛家裡的園子,看看有沒有他們鄉下的好。
剛好前兩天史湘雲來了,借用薛家的螃蟹設了一回席,開了一次菊花詩社。
與頭一次的海棠詩社一樣,都得了不少好計妙句,大家本來還商量著如何還席。
眾人就攥著讓老太太來還席了。
賈母十分樂於參與她們的活動,哪有不應的。這才有了改日逛園子開宴席的由來,劉姥姥正趕上了。
賈母那邊的聚會散了,劉姥姥還特地來拜見王夫人,感謝太太上次幫了他們。
王夫人見了她,還與她說了好半晌的話,回憶了一下當年,還跟劉姥姥說:下次隻管來,不要再帶什麼東西了。
那些瓜果蔬菜他們種得多,自然也是要賣錢的。:,,.